对方当真是一磊落女子,性情极真,自道乃是旃凤北方的游牧女,早年曾嫁过人,可惜那人是南诏人,两国风俗大异,情性难合,终于和离。去岁,旃凤国与汉伦部落打仗,家人皆死于战火,如今她身无牵挂,独自游山玩水,图的是生平快意,想过一段属于自己的安静自己,然后慢慢等死。
太后听着甚为诧异,不明白这女子,如此年轻,语气怎就如这么苍桑,便让御医一诊脉,还当真是命不久矣。
这林若清对自己的生死全不在意,只淡淡一笑,云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心胸无比的恬然豁然。
拧眉心疼的反是皇上。
皇上听得这样的诊断,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尽变,第二天便传令诏国上下,但凡自认医术高超者,皆可到诏宫自荐。
后来,林若清要走,皇上不让,执意将她留下,非要给她医病——
直到如今,宫中已经人尽皆知,皇上竟是看上了这个奇貌不扬的女子。
不为那倾城无双绝艳色,但为那七巧玲珑琉璃心。
这皇宫里,美人多的过去,聪明的更不在少数,偏偏深宫内府,每个人伴君如伴虎,皆是将脑袋别在腰际兢兢业业过着日子,哪个不是步步为营,哪个不满怀算计?
独独这个女子,不怀争宠的心,也没生算计的心,只知道高高兴兴的过好每一天,只晓得痛痛快快的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的性情真真是奇怪,在这个偌大的皇宫里,她在所有人跟前,都不多事,不多话,禀着他人生死皆与我无关的心态,微笑以对,明哲保身。
她将自己抽身于宫闱之外,只冷眼旁观,任何人的情都不承,任何贵人都不攀附,独独在皇帝跟前,坦露着自己的真性情,也正是这种真性情深深的打动了皇帝那颗不为任何人而动的心。
整个南诏皇国都在奇谈——这薄命的女子,是个怪胎。
外人不知道,便是这怪胎的三句话,促成了南北两国再次和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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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阁上,素衣淡装的女子,随意挽着发,倚在栏前,淡淡而笑,弯弯的水眸里盛满明亮的阳光。
三个月了,她在这里如鱼得水混了三个月,想来若不是有这个皇帝关照自己,日子是不可能过的这么舒服的,犹其是自己这个身子,破的不能再破,如果没有宫中药局里那些千年老参雪莲什么的续了她的命,半月前只怕已在异乡一病不起。
如今,玉已拿到手,很快就可以离开,就明天!
明天以后,他们所有的目光会聚焦在南北两国的和议上,这个时候走,诏帝分身乏术——那人是做大事的人,为国家鞠躬尽瘁,不可能为了她这种“小人物”而误了大事。
其实,她早该走的,迟迟没有离开,是因为,她还有一份想念。
想着再见一面,哪怕就在角落里远远的一眸,也足可偿尽思念。
抬眼,宁和殿外朱红的宫墙外,汉白玉铺成的宫道上,急匆匆走来了一行黄衣内侍,领头的是一个赐紫的内侍总管,但凡在宫里的人,都认得他——他便是诏帝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高海时。
这高海时,自小侍服着诏帝长大,诏帝待他犹如至亲,作风清正,不会弄权,故而深得皇帝宠信。
在这皇宫里,谁要是能讨好了这位高公公,就等于讨好了皇上,所以嘞,每个人见到这位老人家,只有巴结的份——上至妃嫔,大臣,下至小宫女,谁敢对高公公有所不敬。
他高海时,自皇上十八岁登基以来,除了在太后及皇帝跟前,需要小心翼翼的侍候,其他人跟前,从来不必看人眼色。
可他想不到如今居然栽在一个的丫头手上。
高海时在心里念念碎碎,一想到这几个月来,因为这个半路里杀出来的小小女子,他便想仰天长叹,好好嘘唏一番——满心惊怪无处说。
已近八月,有早桂清香幽幽扑来,芳径上,新分派进来的宫女纷纷下跪而迎。
他正赶的匆忙,一心就想去替自己的主子办妥这件事,但是,他心里明白,这件事很难办——
“高公公,这么急匆匆是想去哪呢?”
一声淡淡如风的朗朗声线拉住了高海时的步子,他连忙急匆匆的转过头来,果见那个一个高挑女子,缓缓自树荫下走出来。
见到高公公不惊不乍的,在这整个皇宫里,可以说屈指可数,自然,那些个人全是主子,可眼前这位,穿着虽很精致,却是宫女打扮,都不曾上来请安——
几个初入宁和殿的小宫女,年纪尚小,忍不住抬头观望,心里都在纳闷这是什么情况。
“小祖宗,你果然在这里,这一大清早的,你不好好在自己房里躺着,怎么又出来吹风?”
能让高海时称作是“小祖宗”的女子,这偌大的诏宫里就此一家。
难道这个长的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女子,便是近来被皇帝宠上天的大宫婢:林若清?
两个宫婢对望一眼,瞪眼垂下头——
“都睡一天一夜了,还睡,再睡就是猪了!找我有什么事?”
林若清眼尖的看到高海时手上的圣旨,秀眉便颦:“什么东西?皇上让你来宣旨?”
“是……林若清,还不跪下接旨……”
若是寻常女子,早就急匆匆下跪了,偏生眼前这位是个异数。
但见她淡淡的瞟了一眼,便施施然的走过来,左右看了一看,唇薄一声,淡淡的吩咐一声“退下”,宫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