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后。
大藏村,山道上。
离开了城下町的久保康贵,伫立在路旁,眺着远处的林海,神情有些阴晦不定。
谦太则站在父亲身侧,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满脸煞白,嘴中不断念叨:
“不可能……绝不可能……”
只过片刻,林中忽地跳出一人,却是那名郎党阿曜,阿曜走近久保康贵身侧:
“家主,那町人没骗我们,两具皆在山樱树旁找到了,只用了些枝桠树叶遮掩住……”
久保康贵抬手,打断了阿曜的叙述,眼睛定定地看着树林。
很快,林中自阿曜出来后,又传来脚步声和重物拖地的沙沙声,声音由远及近,最后两名郎党也完全走出树林,将手中之物放置在山道上。
正是阿光与阿光好友的尸体!
两具僵硬的尸体躺在山道上,皮肤已呈青紫,脸上带着点点尸斑,衣服上还残留着大片的黑褐色血迹。
“阿光!这么会……是新九郎……”谦太看清其中一具尸体面容后,顿时吓得跌坐在地上,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阿曜,你来帮我。”久保康贵根本无意理会谦太,只唤了声阿曜,便径直走到一具尸身旁,直接蹲了下去。
一侧杵着的阿曜,也会意地跟上去,选择在另一具尸身旁蹲下,又取出肋差割破尸身上衣物。
山道一瞬间静默下来,而跌在地上的的谦太刚回过神,便看到了眼前这副场景。
他此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父亲与阿曜,竟然如同仵作一般在验尸体!
谦太只觉得,面前的父亲是如此地陌生,不……不止是此刻,之前在城下町时,当父亲狠辣地杀死那名小厮少年时,自己心中的父亲形象就已崩塌殆尽。
以前的父亲,即便待人接物都算得上冷酷至极,但别说亲自杀人,就连伤人都从未有过,每次嘴里尽是挂着“以久保家声誉为重”之类的话。
还有那名阿曜,家中年纪最大的郎党,谦太只知道对方最受父亲器重,很多事父亲宁愿告诉阿曜,也不会同他讲,但除此之外,谦太他并未觉得对方有过人之处。
然而此时山道上,谦太看着不远处正查验尸体的两人,彷佛觉得有股浓厚的迷雾笼在那里,诡秘至极又令人疑惧。
约莫一刻钟后。
山道上就只剩两具赤裸尸体,尸体旁是一地的碎布,碎步之上站着久保康贵与阿曜,两人皆已完成了验尸工作。
“家主,阿光尸身共查出十一处刀伤,与一处腹部淤青,淤青判断是拳伤或踢打,而致命伤在下阴处,根据刀口形状和深度,对方用的应该是短刃。”阿曜面无表情地汇报。
久保康贵闻言,手指着另一具尸体:“这个只一处伤口,心脏被捅穿,一刀致命,对方用的也是短刃。”
两句话之后,山道上便又静寂下来。
片刻后,阿曜平淡地道:
“的确不像新九郎能做到的,那孩子自小在村中长大,就算接触了武艺,也定是瞒不过众人的。”
久保康贵低着头,视线还未离开尸体心脏处的豁口:
“那看来,屋拓哉没有说谎咯,就是不知道,那神秘人究竟是何来历?”
原来,此前屋拓哉在灵堂被威胁,被迫告诉久保康贵一些事情,但他也耍了个心机,口中说出的话是真假参半。真的,便是被袭那夜的搏杀细节,以及尸体的具体藏身处;假的,便是新九郎的真实战力以及行踪。
屋拓哉虚构出个路见不平的神秘剑客,将阿光等人之死全推在神秘剑客身上,而且,还说自己与新九郎也是被对方给救下。他此举真正目的,便是想让久保家轻视新九郎,最后新九郎也更好为自己报仇。
“家主,这些事情怎么应对?”山道上,阿曜看着久保康贵,再次开口。
久保康贵回头瞥了眼谦太,认真地思索片刻,便一句接一句地说道:
“将尸体就地烧了,骨灰装好,送到各自家中屋敷,就说两人不幸遭遇了山匪。”
“再给他们家人多发些抚恤,尽量不要亏待人家。”
“另外,酒屋那个死去的小厮,如果屋拓哉要到阵屋告我们,那你就找户欠过我们债的佃农,逼着他去把罪顶下来。”
“倘若佃农不愿,就以卖掉他妻女要挟,这些事情,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阿曜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那新九郎?”
“你担心那孩子杀回来?”久保康贵回头注视着对方,眼中没有任何思绪。
阿曜沉默了一会,依旧缓慢而坚定地颔首。
“你心思缜密,考虑得多,如果真想防患未然的话,那你明日就去雇佣些浪人回来,”久保康贵说着,到最后已是一脸的煞气,“那孩子敢来,我定让他与那剑客一起为阿光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