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虽从不与女子计较,更不与美貌女子斗气,这两掌却也打得他火从心上起,怒向胆边生。
霎时间目中精光暴射,杀意尽露,一掌向那女子拍去。
少女双眸紧闭,心中一阵快意,如此死法亦可谓求仁得仁矣。
然则临死的刹那间,平生往事一件件如急流般涌过,却又格外清晰,种种得意失意喜怒哀乐之感从心底升浮起来,片刻间已如经历了一生,良久过去,全身轻飘飘如在云端。
却听一人道:“喂,姑娘醒醒吧。”
她霍然睁开眼睛,但见那人依然坐在自己对面,咦道:“怎地我还在这里?”
风清扬一掌拍下,掌至中途便即收住,暗道:“这姑娘死迷心窍,我风清扬何等样人,焉可与她一般见识。
“这两记耳光权当多管闲事的惩戒吧,今后再遇有人抹脖子跳河,千万走远些,别自讨没趣。”
心中罗啰嗦嗦劝了自己一阵,气也平了,脸上也不热了,待见到少女脸上一阵羞红,一阵惨白,两道秀眉忽尔紧闭,忽尔发舒,胸部颤动不止,还以为是被自己唬着了,愈加自责,见她始终闭紧双眼,方始出声提醒。
风清扬见她醒转过来,心下一宽,叹道:“姑娘,算你对,你说我是登徒子我就叫登徒子,名字不过是个记号,有甚要紧。
“登徒子得罪了姑娘,谨向姑娘谢罪。”站起身来,一揖到地,其意甚诚。
少女愣了半晌,不知他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听他自称登徒子,忍俊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风清扬笑道:“阿弥陀佛,太阳可出来了。”
少女讶然仰头望天,星月朦胧,何曾有甚太阳,旋即会意,抿嘴笑道:“油嘴滑舌,分明不是好东西。”
风清扬见她笑意盎然,面溢春花,月光下艳丽不可方物,心下说不出的喜欢,笑道:“姑娘放心,我不是坏人。”
少女扁扁嘴道:“坏人都恁的说。”
风清扬不愿与他斗口,免得又生出是非,笑道:“姑娘金口玉牙,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叫登徒子,是坏人,这可好了吧。”
少女默然,脸上笑容渐敛,风清扬心下惴惴,不知自己这句话又出了甚错,惹得她不高兴起来,忙转开话题道:“姑娘,你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此时他只求把这泼辣无常的姑娘送到她家人手中,扔掉这烫手的山芋。
少女惨然道:“这位公子,你是个好人。”
风清扬忙道:“好人坏人都无甚紧要,姑娘家住何处?”
少女苦笑道:“公子别打岔,我打过你,骂过你,我给你赔罪。”顺势跪倒,叩下头去。
风清扬忙架住她双臂道:“些微小事,何必挂在心上,姑娘请起。”
哪知少女坚不肯起,道:“公子请受我一礼,我不愿死后还欠你一个人情。”
风清扬大骇道:“怎地你还要死?”
那少女昂起头道:“我意已决,公子何苦强加阻拦,而不成人之美,你纵然拦得我一时,又能拦得我一世吗?”
风清扬望着她,竟为她秀眸中刚毅的神色所慑,颓然放开手,茫然道:“这是何苦,这又是为何?”双手发颤,不知所措。
少女叩了一个头,竟也觉大拂他好意,不免歉疚良深,坐好道:“公子这片情我只能带到地下了,他生如有缘。我们再会吧。”
风清扬胸中大恸,仍不死心,几近哀求道:“姑娘你不能不死吗?”
少女望着他真情流露,至诚恳挚的目光,不禁柔情一动,但转瞬间又宁定如初,侧过头去,幽幽道:“公子,一个人假如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纵然活着有何生趣可言,况且我当时发誓要与他共生死。
“他先我而去,我此时死已嫌迟了,焉能苟活世上,这世上没了他,还有甚可留恋的。”
风清扬彻底绝望了,心下对这少女却大生钦佩之感,一揖到地道:“姑娘乃至情至性中人,倒是在下多事了,既然如此,便顺从姑娘之意。
“我登徒子便为姑娘在此立碑造坟,年年今日为姑娘扫墓上祭。
“姑娘芳魂有灵,还望长夜托梦于我,亦可慰我悬心。”说完,将那柄短剑交还给少女。
那少女听他自称登徒子,险些笑出声,但听他这番话,显是遇到了知音,又感触良深,妙目凝视,几欲泪落,接过短剑,一时竟不能倒刺下去。
风清扬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心下赞道:“好个至情至性的刚烈女子,若是我跟雪儿,该死,怎地想到这上头来了。”
伸手给自己一个爆栗,忽然想到一事,急道:“姑娘且慢,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告知我令你甘愿以死相殉的那人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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