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四重门,才能转到祝家后堂,这时府中的丫头们正在忙着张罗老爷与夫人的晚膳,里里外外,鱼贯出入。老妈子们个个红光满面,年轻侍女们一个比一个精神抖擞。花厅内圆形檀木大圆桌上摆放着各式佳肴,荤素搭配,秀色可餐。屋外的家丁小子们正在府中各处掌起纱灯,那橘红色灯光微微弱弱照得祝府一片暖意祥和。
其他各房丫头也是忙碌不跌,都在个自房中的小厨房中指挥厨娘做些自己家主子想吃的。祝家平日里也是分开过活的,只有在大年小节等重要的日子里才会聚集在一起。祝公远这也是治家有方,这种分开过活的方法很好的避免一些纷争和事端。
英台着一身淡紫色男装,外着的还是那件青罗斗蓬,欢欢喜喜的走进了这个家。院中的家丁们看到了她,一时没能认出来,毕竟也是大半年没有见了。其中一个激灵的小家丁眼尖得很,忙向九小姐行礼,道了一声‘九姑娘’。其他家丁这才认出原来是自家姑娘回来了,忙拥了上去向英台一一问好。英台也是许久没有见到他们了,现在显得他们格外亲切。
滢心在小姐身后抱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见这些小子没一个前来替她分担行李,便把东西朝地上一扔,大家这才注意到她,赶紧跑来两个小子将行李接了过去。这时那些从内室出来的丫头们也认出了九姑娘,欢天喜地的拥上去向英台打招呼,年老一点的侍女也是忙着去禀告老爷夫人人。一时间,这祝家庄忽然热闹起来。
祝公远与夫人迎了出来,见到自己的幺女正站在院内,夫人欢喜的轻唤声‘小九’,英台望向母亲,快活的奔到父母面前环抱着他们的脖子,娇声唤道:“爹爹,娘亲,小九回来了……”
夫人轻力推了推女儿,上下打量着她的宝贝幺女,笑出了泪来,道:“我看看,你都瘦了,那里吃不好吗?看这小脸儿,这是受了多少苦啊?”说着,双手在女儿脸上轻轻摸了摸。
祝公远对这个小女儿想得很,这段时间几乎每晚都能梦到小九儿,本想抽空去书院探望她的,家中的事务太多,一时不得空闲。此时他怜爱的瞅着眼前的女儿,她长大了,好像比她离开家时更大了一点,更高了一点。再仔细看去,她身上的那点稚嫩已经摇身脱去,现在的她仿佛真正的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想到这里,他这个父亲不免有些失落,她若不再是那个成天围着自己缠着自己的小九,他真的会很失落。
看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女儿平时最最喜欢吃的菜也没上几个,祝公远招手道:“去,做几道小九爱吃的。”一个老妈子干脆的答了一声便跑了出去。“小九呀,你吃点先垫垫肚子,一会儿再喝点你喜欢喝的那个玉露米圆汤,她们做起来也很快。”他亲自给旁边的女儿挟了块红枣焖肉。
英台搀得也不顾自己的仪态了,挟了一块就望嘴里塞,逗得旁边的丫头们‘咯咯’直笑,祝夫人轻咳了一声,道:“你这丫头,在外野惯了,吃都没吃相了呀!”
“没有啊,我在书……”英台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该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提及自己去书院的事,改口道:“我在淑清家过得好着呢。”淑清则是母亲娘家胞妹的女儿,算是英台的表姐了,虽然早已嫁了人,但平日里总是来唤英台去她婆家陪自己。
祝公远则在一旁看着女儿的吃相,脸上露出快意的笑痕,插嘴道:“这次回来就别再出去了,乖乖待在家中吧,也好陪陪你娘。”
英台一听,拉下脸来,道:“您是答应过我的,三年为限容我好好考虑,爹,您可不能出尔反尔坏了名声。”
祝公远听到宝贝女儿如此抢白他,不禁大笑起来,道:“你这个小机灵鬼呀,你看你看,你最爱吃的菜来啦。”眼看着又进来两三个丫头,托盘上的各色菜肴香意四溅。
接着又进来一名侍女,端来了一个银制莲花脸盆,盛有热水腾腾。英台搁下牙箸将一双快要冻僵的纤纤玉手浸入进去,暖和了不少,另一侍女递来一方巾帕,英台把身上的斗蓬解了下来递了过去,又将双手擦拭干净。侍女端来她平日里专用的非常精致漂亮的一套红底黄花陶瓷餐具,她看了一眼久违的碟碗,继续在饭桌上吃饭,东一牙箸西一牙箸的,一会儿就就饱了。
此时,祝家六奶奶与五奶奶一一进了屋,听到底下人说九姑娘回来了,都欢喜过旺,晚饭都没吃几口便急着来公婆这里见小姑子。六嫂岑空蝉自小就与府中孩子交好,与英台关系也非同一般,刚嫁给祝六爷时经过一年多才适应叫她六嫂。这会子,也是她第一个扑到小姑面前紧握她的手,道:“你这丫头,去了就没了个踪影,害得我在宅中闷得要命,真想去寻你。”
英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六嫂果真是想我的,那怎么不托人送点好玩意儿给我呢?不过,我倒是真的真的想你啦。”她搂着六嫂撒娇着。
又看见了五嫂,她正站在门口眯眼笑着。她跑到五嫂面前,很自然的放慢语速:“五姐,怎么,见我回来只是在这里站着吗?”关山月笑得更是灿烂,一把将小姑子搂入怀中。自从五哥去逝,英台就改口叫她五姐了。英台认为既然五哥不在了,祝家应当放这可怜的哑女回去另许他人,也多次劝说父母不要葬送一个正是青春的年轻女子的一生,可固执的父亲守着祝家祖辈传下来的家规,死死守着那扇贞节牌坊。
山月眼睛里的那点亮光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她的这个小妹现在终于回来了,这个家中可以真心待她的这个人现在终于回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开心日子又回来了。她把英台搂得好紧,生怕她一松手就飞走了。英台轻轻抚摸着这个平日里就十分依赖自己的哑女,她能想象的到,在她离家这半年里,这个可怜的女子是怎么在这深宅大院里过活的。祝家是有名望的大族,倒还不至于做出虐待儿媳妇的事情,但他们对这女子的冷漠足以让她如万箭穿心,生不如死。她临走时虽然拜托过六嫂多多照应,六嫂对这个哑女也是十分挂心,但六嫂也有自己的苦衷与难处,成亲四年却无子嗣,这已经使祝家族中长辈极度不满,说白了六嫂现在在祝家的处境比五嫂好不了多少,只不过六嫂身边还有六哥护着,那些势利的下人们当然不敢轻视与怠慢她。
祝公远这才轻咳了一声,道:“长辈面前还是这样肆无忌惮的,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小九,跟你两位嫂嫂去吧。”
三个姑娘忙欠身离开了花厅,朝着后宅英台的那所小绣阁走去。
绣阁位于祝府深院里景致最好的位置,迎面荷塘,游鱼环绕,曲桥蜿蜒,花草植被,绿绿葱葱,其他三季半壁青藤。楼阁两层,三间通透,雕梁绣柱,画栋雕檐,秦砖汉瓦。二楼闺房前置有一个大天台,可观星月,可赏雨雪,可触朝霞,可受晨露,这里乃是祝府最高处。当初见此楼时就是为了这九妹所建,祝公远非常疼爱唯一的女儿,想着女孩子终年身处深院之中定是寂寞,就命人特意设计了这二层小楼,以便女儿日后可蹬高望远。这栋楼建好后由祝五郎题字,为‘伴星阁’,寓意九妹夜夜由群星相伴。
二楼闺房中陈设雅致,墙壁挂有几幅名人丹青,飞禽游鱼,炊烟袅袅,小径幽幽。靠墙的几处月牙矮几上摆着各种陶器品。床榻之上布有淡色帷幔,锦缎质地的绣花被褥,床榻下铺着圆形洁白毛茸毡,雕塑精美的小轩窗上挂着飘逸的帘幔与帘纱。一组梳妆用品整齐的摆在那铜镜前的檀木红漆绿纹妆奁上。
闺房的的最里间则是浴室,由一幕金丝编织五彩凤蝶的落地锦屏隔了开。浴盆中盛着刚烧好的热水,热气已模糊的视线,浴盆旁边放着一张小圆桌,桌上搁着各种香料与干花。英台宛若一朵芙蓉花浸在水中,背靠着浴盆高出来的盆壁上,后颈枕着光滑而柔软的颈枕。长发被梳成了垂挂髻,显得她更是娇艳,更是俏皮。旁边有个用多节竹筒连接成的小小水槽,从中不断流出热水致浴盆中,满屋传出细细水流声。
“九妹,你说说那书院到底是什么样儿的,让我们听听。”坐在浴盆旁的岑空蝉卷起广袖拿着水瓢一边往对英台身上浇水一边说。
另一旁的关山月也在旁英台浇水,眼睛不住的盯着眼前那两张说话的嘴巴,她自己呢则是一脸的兴奋。英台为了照顾她,放慢语速,道:“好玩得很,和家中的私塾完全不同,老师也很多。重要的是还能交上三两知己好友,评诗论文,作画抚琴,畅快自在。六嫂,你要是去了也不会再想回来的。”
空蝉听着听着便低下了头,道:“所以我着实羡慕你,要是我像你这样的年纪,要是还没有嫁进来,我想我还是有机会去的,可惜……”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低眉叹息。
英台后悔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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