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但出于难为情也不敢声张,只能默默忍受。
这时,只听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子德少爷,请您自重。”两人闻声看去,那云沧海正走向小榭内。子德一脸不快,道:“原来是云管事回来了,找我有事?”
沧海来到水榭内,见一旁的小丫头衣冠不整的低着脑袋小声抽泣着,他问:“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子德少爷有点上火,提高音量向他命令道,还不时的整理着身上的衣衫。
“少爷,府上的规矩您不会忘记了吧?这要是被老爷和夫人知道,恐怕不大好。你,退下,不好好干活在这里偷懒,不想干了吗?”他向那丫头呵斥道。丫头听后忙要离去,子德少爷便跳了起来,一把将她重新搂入怀中。
“本少爷就是想寻个乐子,你云沧海算什么,只是条看门狗,也敢来管本少爷的事,这是想反了?”他两眼发光,显出一定的威性。
“沧海不敢,只是管理府中的丫头小厮是沧海分内所职,二则是老爷这些天心情不好,夫人特令下来全府上下收敛一些,沧海只是为少爷着想……”
“你住口,你一向不把本少爷放在眼中,倚仗着六叔,你眼中还有谁?告诉你,今儿本少爷要定了这妮子,你大可去老夫人那里告上一状,我倒要看看老夫人是向着你这个下人,还是护着她这个孙儿。”说完,他就要把怀中的丫头拉走。
姑娘吓得面无血色,又不敢多嘴央求,只能半推半就任少爷拉扯。云沧海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她终于脱了身,忙往外逃去。
祝子德勃然大怒,扬起手中纨扇向沧海脸上扫去,沧海忙向一旁闪开。对方吼道:“云沧海你果真要反?待本少爷今儿非得教你何为主何为奴。”说完便飞去一巴掌。
这一巴掌云沧海没有躲,任由它重重的抽在自己脸上,顿时红肿起来。子德少爷一巴掌还不解气,又飞去一掌,这时却被人抓住了手腕,他凶恶的扫视一旁,立即脸色大变,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六叔。
祝英恒眼色一怔,将侄儿的手用力一甩,子德有些心虚,忙收回凶相,尴尬一笑,道:“六叔,您何时回来的?小侄失礼了。”
“你又怎会在这里?跟你爹一起回来的?”六叔瞟了一眼侄儿,又看向沧海的脸,脸色一沉,一眼瞪向侄儿。
子德忙低下脑袋,答道:“爹没有回来,只有我一人回来的,是想看望祖父与祖母大人……”
“子德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是,今年整十八。”
“翅膀硬了,该自己想飞了?所以想为所欲为,眼中尽无旁人了?”英恒逼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小辈。
“侄儿不敢,侄儿只是……”
“这云管事虽是家中的管事,也算是你的长辈,自你母亲嫁入祝家之前他就在祝府,这么多年来与我同你爹爹叔父们同辈而论,我们兄弟都不曾动过他一根指头,你又有何能奈有何资历动他?”英恒慢慢走向躺椅前坐了下来,一只手轻轻磨蹭着另一只手上的虎骨扳指,再朝子德盯去,问:“难道你是想拿他开刀来教训几个叔父不成?莫非你想在祝府独大不成?”
子德被他说得满头冒汗,他是知道这六叔的厉害,这祝府上下无一不怕他的人,他也不例外。他赶紧上前弯腰行礼,道:“侄儿不敢,适才是侄儿太过激动,乱了方寸,惊扰了六叔,请六叔多多包涵。”
“你打的不是我,跟我道哪门子歉!去,向你云叔赔礼道歉。”
沧海连忙推辞,英恒却朝他使了使眼色,他便不再说什么,只见子德不情愿的朝他说道:“子德方才有失分寸,冒犯了云管……云叔,请云叔原谅。”说罢,向六叔行了礼就匆匆走开了。
“这孩子若不好好管教,今后是个祸害!海哥,你别跟小孩一般见识,好不容易咱们从山匪那里活着回来,你也是疲惫不堪,回去歇息吧,两天后还要去苏州。”他站起来轻轻拍了拍沧海,对方笑了笑,便向外走去。
被打的那半张脸正火辣辣的麻得厉害,沧海一边走着道一边轻轻揉着伤,想是红肿得很。那子德少爷则是祝公远长子的次子,说白了也是祝氏家族的长房滴孙,此人平时蛮横霸道,在外也是个混世魔王。跟着父母常年住在兰州府城,一年中回来几趟探望祖父祖母。沧海每每见他回来都要格外注意,生怕他惹出事端,今天倒是与他交锋一场,好在六爷现身解围。
他又想起之前在穹窿山上的经历,那霸地虎还算是守信之人,得到英恒的保证之后立即放他们下了山。沧海正在复廊里一心想着这些,没在意前方的路,突然与迎面之人撞个满怀,他抬眼看去,对方却是五奶奶。她被他撞得往后弹了一下,靠在墙壁上。
沧海忙上前问:“五奶奶,您怎么样了?”
五奶奶看上去十分年轻,是位少妇,站直了身体,笑眯眯的摇摇头,手中拿着一本读物,想是刚才看书入了几分神没有看见前方的路人。沧海也是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脚下留神,在下先退下了。”他行了礼准备走。
五奶奶却挡住他的去处,小心的指了指他那红肿的脸颊,一脸疑惑的望着他。他会意道:“不小心,跟旁人打着玩,伤到了。”
五奶奶点点头,想了一会,便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转身跑开。他便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让他等在这里。
不一会儿,她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锦盒,递给他,笑着用双手比划了一下,沧海立即明白这是金创药,她是让他用的。他感激的朝她点头道谢,她却开心的望着他,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闪闪发光,便转身跑开了。
祝府南院的一处花园中面花齐放,花丛重叠,姹紫嫣红,甚是艳丽,这里倒像是一处春意。三两只蝴蝶快活的在这花丛中尽情的飞舞,飞飞停停,来来回回。岑空蝉手持一把剪刀已在这花与花之间站了很久,身后的女婢提着一小竹编篮静静的跟在主子身后,不时的向主子多上一嘴逗得对方‘咯咯’直笑。
“今年的这满园蝶儿也无人打扰喽,九妹那丫头不知现在如何了?”岑空蝉嘀咕道,顺手将一朵白色雏菊剪了下来,纤细手指拈着花儿转身放进竹篮之中。
“九姑娘现在可能正在游山玩水呢,她可真不够仗义,我们六奶奶对她那般好,她却独自出去快活!”这女婢噘嘴道。
岑空蝉没有说什么,只是闭口偷笑着。那九妹出去功书是瞒着府中下人的,这小妮子也是不晓得的,只认为那平日就待不住的九姑娘这会子又跑到哪个远房亲戚家小住时日。
她是这祝府中的六奶奶,是祝英恒的结发之妻。岑家在江南一带也是地位显赫的世族大家。祝家与岑家算是世交,当年祝公远的父亲与岑家太爷是同窗故知,两人见仕途前景渺茫决定一起下海经商。之后各自回到故里白手起家,经过几十年的拼搏,江南终于出现两个地位显赫的世族——祝家庄与岑家堡。
岑家现在的当家人就是这岑空蝉之父,岑员外与祝公远从小交好,以至于下一代的关系也非同一般。这岑家三小姐岑空蝉也是自小就常常往返于祝岑两家,长辈们等时机成熟后就为她与祝英恒办了婚事。这样说来,她与祝家六爷则是实实在在的鸠车竹马、总角之交的感情,进了祝家成了人媳已经四年,两人举案齐眉,如胶似漆,感情甚是投缘。只是,成亲已过多年,始终不见喜事,请了许多名医前来就诊,却得出女方身体有恙,不易受孕,这就是两夫妻之间的心结。
这时,只听女婢欢喜的喊道:“六爷回来了呀!”
空蝉扭头见到自己的夫君正站在她身后凝视着自己。她微微一笑,把剪刀递给了婢女,走向他,停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先打量了他一番后,笑道:“没有我在身边,你还胖了一些!”
英恒也笑了起来,问:“这些日子家中可好?”
他的妻子收回了笑容,并没马上回答,绕过他走进了屋里,把广袖放了下来,再把篮中花一朵一朵拈了出来。
英恒跟她一起进来后,没听到她吭声,便上前去坐在她面前两眼乜着她,道:“变成哑巴了?好了好了,我应该问‘这些天夫人好不好’可行了?还是这个样子,总是爱计较。”他说着就伸手抓住了桌上的白净玉手。
“一切安好,六郎,我在书信上都写得很详细,是你没有看吧,定是连拆都没有拆!”妻子瞪了他一眼,将手从中抽了出来。
“看啦,当然看啦,不过你说小九出去功书的事让我很是担心,她自小就是个闯祸精,这下被放出去那还得了!我还在想忙完这阵子后就亲自去将她带回来……”
“七弟已经去了。”
“七弟?你指望他能带她回来?他们俩一丘之貉,这下好了,小九又多了个帮手,爹娘也是由着她的性子,书院岂是姑娘家去的地方!”英恒自言自语着。
“我想九妹追求自己的梦想也是不错的,书院为何不能让女子进?我要是现在能出得去我也去了。”空蝉咬了咬红唇,不甘心的反驳道。
英恒‘哼’了一小声,便不再说什么。只听妻子问:“云管事可回来了呢?”
“嗯,这段时间也是把他累着了,我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唉,苏州那边还有很多未了之事。”
“他回来了就好……”她话说到一半也没说下去。
“呵呵,为何盼他回来?我才是你夫君呀!”英恒打趣道。
妻子白了他一眼,道:“五嫂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九妹又不在,想着平时只有云管事才能与她谈得来,这会子他回来了正好去看看她……”
英恒沉下脸来盯着自己的妻子,半天才道:“这种话,以后少说为妙,男女授受不清,就算他们以前很熟识,深院之规也要讲的。再说爹……”
“深院之规?呵呵,那只能约束像我们这些有夫之妇,五嫂何来的夫?你要说她的夫在地府吗?五哥去了近十年,她一人就守在院里近十年,更何况她乃是不会说不会听的哑子,有谁会关心她?”空蝉反驳道。
“爹对这些比什么都要看重,你这话要是被人听去,再传进他耳中,你不但害了云沧海,你还会害死五嫂,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那你们,就继续把那可怜的哑女关在这笼中,关她一辈子,关她到死好了!”岑空蝉冷冷的说道。
这时先前的那个婢女轻脚进了屋,双手端着托盘,盘中放着一碗药汤,她把药汤轻放在桌上,道:“六奶奶,这药好了,您趁热服下。”
岑空蝉厌恶的看了桌上一眼,蹙眉轻叹一声走向前去,闻着这药草之味倍加感伤,她一副痛苦表情将这碗药汤生生咽了下去。英恒见她这样于心不忍,顺手拿了块蜜饯递给她,她没有接过,只是用手轻擦嘴角,道:“这碗苦汤乃是我的耻辱,可怜之人岂止她一人呢!呵呵……”她把她的丈夫一个人扔在那里,独自慢步着向里屋走去。
英恒目送着妻子,直到不见了她的背影,许久不曾挪动。看着桌上的那个白瓷汤碗已是空空如也,但还能依稀闻到一股药草之苦,他不禁难过起来,将这小小汤碗紧紧握在手中,越握越紧。
一味药汤,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