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终 无愁可解

诉所有人，想走的走，想散的散，谁也不许来打搅朕。”

    不等女官再多言，陌辰提了裙摆轻步往承天阁方向去了。

    夕霞方散，天边又燃起了火光。

    陌辰站在承天阁顶，放眼望去，满目烈火黑烟。

    女官匆匆去找贺什香，想要转达陌辰的话。贺什香不在凤华殿，只有馥衣卫布满了整个凤华殿，她被排除在了殿门之外。

    除了贺什香，女官不知道自己还可以依赖谁。同样彷徨无所依的宫人们跑来求助，她也顾不得后果，直接转达了陌辰的原话。

    但是贺什香下了命令，叛逃者斩。

    在这个关头，逃是死，留也是死。

    宫人侍卫们陷入了慌乱中。

    淡淡的血腥气混着焦灼的味道弥漫在了空气中。

    谣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传起的，有人传说晟铭的大军把所有拒绝归降的人都扔在火里烤熟成肉干当作军粮。

    也有人说晟贤的属下烤人油取暖。

    绝望的宫人们向守在门口的贺家侍卫发起了冲击。

    贺家侍卫挥刀斩杀，毫不留情。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倏忽从城墙上飞窜了出去。

    晟贤和晟铭的联军攻入了画京城。

    白熙的人马驻扎在距画京城的一百五十里之外。画京城是北域皇权的象征，晟铭晟贤寸土必争，防备着他的参合，却没想到这画京城本就不是他所想要的。

    白熙换上了窄袖长靴，整个人如一支雪色的箭羽。

    “少主是要去救陌辰郡主？”韩沓问。

    “是。”白熙简洁地答。如今画京城已破，陌辰走投无路。她的心思他向来猜不准，她要做什么，他管不了，但是他必须去亲自确认她安然无恙。

    “少主，陌辰郡主的事请交给属下去做。”韩沓半跪下请命。

    白熙隐约有些惊讶，陌辰的事，与复国大业无关，依韩沓的性子，该是劝他放弃，而不是请命参入。

    韩沓想起的，却是陌辰和白熙大婚那一晚。

    月光里，静默而绝望的陌辰。

    也没来得及多想，便说出了请命的话。

    白熙淡淡地拒绝道：“不必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且留在这里镇守营地。”

    韩沓坚决地说：“少主伤势未愈，画京城里情势不明，属下不能任由少主去冒险。”

    “这是命令。”白熙的语气同样坚决，“如果我没有回来……范先生知道如何做。”

    “是。”韩沓埋下头，不得不咬牙答应。

    风吹雪起，白熙的身影消失了飘雪中。

    承天阁上，雪花一瓣瓣地敲在陌辰的脸上，更远处，绵绵密密的大雪片片融化在了火光中。

    痛哭呻吟叫喊呼告……各种痛苦的人声混杂在一起，掺杂着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兵刃砍断骨肉的闷响，房屋倒塌的轰隆声，在这寂静的雪夜中分外清晰。

    承天阁顶并排放着一个个巨大的酒坛。

    陌辰慢条斯理地拔开活塞，倾倒酒坛，酒顺着壁沿流了下去。

    一坛又一坛，整个承天阁飘荡着酒的醺味。

    陌辰捧起莲盏油灯，素手一抛，灯碎在了阁底，飞溅跳出的灯芯遇酒暴涨，点燃了帷幔，点燃了窗棂，顺着屋梁蜿蜒而上。

    承天阁里保存着历代北域皇帝的生平密录。

    如今，这些秘密，连同她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都将灰飞烟灭。

    白熙潜入了皇宫，却不知道从何找起。

    宣华殿里没有人，寝殿里也没有，白熙着急起来，强压着呼吸，保持冷静。

    也许她已经逃离。

    空气里突然飘来浓烈的酒味。

    白熙往承天阁方向看过去，灼灼的火光刺伤了他的眼。

    柳陌辰这个疯子，她是想要和承天阁同归余烬。

    白熙手足的伤都还没有痊愈，身手比不得往日。

    堪堪避过几处倒塌的房梁，白熙不顾一切地往楼上狂奔。

    陌辰负手凝望夜空，只觉得一切喧嚣渐渐离她而去。

    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终于到了阁顶。

    白熙的额角划上了一道墨色的痕，雪色的衣袍已经被熏成了黄黑色，布满了炭痕，衣襟也缺了几片。

    陌辰听到了脚步声，不用转身，就能知道来的是谁。

    看到了陌辰的瞬间，白熙顿住了脚步。

    方才想着带她离开，等到看到了她，却同时失去了行动和语言。

    “我的事，不用你管。”陌辰率先开口，冷硬地说。

    白熙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陌辰旋身走到白熙面前，方才好容易才凝聚起来的平静在这一刹那间彻底破碎。连她也不明白愤怒从何而来，只是脱口而出：“你不去你的云尺少主，来这里做什么？”

    白熙轻声答：“我不想看你就这样自尽于此。柳陌辰，你就是这样认命了么？输了就自尽。你以为你自己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以为她是这样输不起的人么？她只是倦了而已。

    陌辰不想解释，却忍不住说出两个字：“不是。”

    白熙笑了，眉眼弯弯。陌辰从没看过他那样的表情，有一些小狡黠，奸计得逞小得意。这样的表情让她无端地感到熟悉。

    这原本是她的表情。

    白熙说：“晟铭的人已经进了宫。很快就会赶到承天阁下，你信不信，我可以将你从这承天阁上扔下去。你说，晟铭会如何处置你的尸身？”

    他的语气平淡，似只是在陈述这么一个事实。

    陌辰往后退了一步。

    白熙说：“要么离开，要么我杀了你，把你的尸身交给晟铭。你自己选择吧。我不会看着你在这里，被火烧成灰烬。”

    陌辰狠狠一甩袖，踮足飞身，从阁上跳了下去。

    白熙这才松了一口气，返身往楼下走。他的伤势未愈，连途奔波已经快达到身体的极限，再也承受不住从高高的承天阁跃下。

    晟铭的手下已经从皇宫南门而入。

    侍卫们再不管这些意图逃离的宫人，纷纷往南边去了。

    女官混在人群中，没看方向，胡乱往外跑。

    突然有人抓住了她。

    女官慌乱中胡乱挣扎，听得耳边一个声音说：“我不是坏人。”声音温和，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女官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清雅俊俏，却又有三分锐气。

    顾放问：“你是皇上身边的人，皇上呢？”

    鬼使神差地，女官老老实实地将她逃离之前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顾放听完，立刻往宣华殿赶去。还没到，就先看到了承天阁方向的火光。

    顾放不顾一切，上了摇摇欲坠的承天阁，阁上没有人。

    此时，白熙和陌辰都已经离开。

    他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岱析郡四大世家和白熙达成协议，归附了白熙。

    起兵的事，四大世家并没有参与。顾放昼夜不眠地处理好了家族事务，连忙匆匆赶来。天下的事，他管不了，但是陌辰的事，他会拼尽全力一试。

    顾放一间殿，一间殿地寻找。

    突然听到南门一片喧哗。

    晟铭终于站到了南门外。从门口望进去，这个地方，一石一树都不会改变，可是他却历尽了千难万险才回到这里。

    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却从一个阴暗的角落了窜起，刀刃直戳向晟铭的咽喉。

    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一时间，晟铭身前空门打开。

    平顺欺进了晟铭的身，晟铭拔剑相抗，迫使他不得不在空中调转了方向。手长不足，平顺只有抛出了匕首。

    晟铭躲闪不及，伤了肩。

    滚落到地上的平顺被侍卫的长矛瞬间插成了刺猬。

    可惜啊，平顺心里叹息，还是没能杀死晟铭。

    他只想一生能做出一件不平凡的事，终于还是没能做成。

    闭上眼睛之前，他心里默念：母亲，对不起。我没能达成您的期望，平平顺顺地过完这一生。

    经平顺这么一闹。晟铭身边的人顿时警觉起来。

    顾放找遍了所有的主殿，却没有见着陌辰的踪影。他心里料想陌辰或许已经离开，便不再久留，潜离了皇宫。

    陌辰取了忘川剑。此时潜伏在一处民宅中，这时的她，不能死，更不能被晟铭或者晟贤的手下捉住。

    趁着晟铭和晟贤手下的士兵在城门处矛盾争吵，陌辰凝神蓄力，混在兵卒中悄悄靠近城门，再一口气蓄力闪身出了城。

    等到晟铭晟贤发现她不见了，再要出北域的境地就更难了。

    没想到晟贤手下那个的将领眼力过人，以为陌辰是某个叛逃的大臣，连忙派人去追赶。

    陌辰没有马，只能一路跑，一路躲。她不能露面，只能选了偏僻的林间，自己打猎做食物。尽管如此，途中仍是遇到了两次晟鸿的手下，虽然顺利逃脱，肩上却中了一箭。

    从小山崖上摔落了一次，断了左手，咬咬牙，撕了外袍自己捆绑包扎。

    陌辰一路风餐露宿，到了南郡附近，已经是元宵佳节。

    南郡沿袭了云尺国的旧俗，青年男女在元宵夜戴着面具赏灯，如果认出心仪已久的那个人，便将面具交给那个人。若那个人应了这份情，则回赠自己的花灯，若是拒绝，则解下腕上的蒹葭绳送给对方，祝愿对方能另觅良缘。

    （第二卷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