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节把大哥李子恒房里的物件略微收拾了一下,暂时把孟云晖安置在其中。
宝珠找出一件雨过天青自来旧棉绸夹袍,送到房里。
孟云晖见夹袍虽然挺阔,但颜色暗沉,应该是才重新浆过的,不是新衣,便没有推辞。换上干净衣裳,梳拢头发,就着热水擦了把脸,仍旧下楼来。
李绮节在隔壁小间默默坐着,隔着一道雕刻竹报平安木屏风,依稀能看到堂屋情景。
孟云晖的声音平稳从容,没事人一样和李乙说话。
从李绮节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红肿半边的侧脸。如果是普通人,这会子就算真的不在乎,到底也是刚刚被人打了巴掌,怎么着也会有些不自在。他却始终神态自然,落落大方,李乙没怎么劝慰他,他还反过来主动代孟娘子赔不是。
十几岁的少年郎,竟然有如此坚忍心性。
李绮节心里腾起一阵幽幽的冷意,不知是该佩服孟云晖的隐忍,还是同情他的处境。
李乙证实了五娘子即将把孟云晖过继给孟举人的消息。
一来,孟举人爱惜人才,很愿意资助孟云晖读书进学。二来,五娘子似乎招惹了什么不光彩的事,很有可能会牵连到孟云晖,孟家人急着替他撇清干系。族里的长辈们商量来商量去,干脆决定让孟云晖过继到孟举人名下,算是一举两得,各得其所。
因怕脾气暴躁的孟十二捣乱,孟举人没有公布过继的事,趁儿子出远门,即刻吩咐丫头收拾行李,要带孟云晖回乡去办理过继的仪式。
家中突然多出个有资格承继家产的长子,即将分去儿子女儿的一半家产,孟娘子怎么可能愿意?夫妻俩一时吵嚷起来,摔盆摔碗,厮打在一处,闹得不可开交。
事关自己,孟云晖不好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前去劝解。
结果孟娘子一看到他,眼睛瞬时血红,一蹦三尺高,哗啦啦几巴掌抽在他脸上,先是骂他狼心狗肺、畜生不如。然后坐地痛哭,骂五娘子不安好心,自己多年接济,竟养出了一头喂不饱的豺狗。
到最后,竟至于胡言乱语,怀疑孟举人和五娘子私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勾当。
李乙过去劝架的时候,也被孟娘子抓着撕扯了一通,要不是丫头们及时拉开她,他头顶那一把头发,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孟娘子对孟云晖这般仇视,孟云晖以后却得认她做母亲,好好一个少年才子,将来少不得要忍气吞声了。
李乙心里默默叹息一声,因为涉及孟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含糊其辞,劝孟云晖想开些。
孟云晖微笑道:“婶娘平时待我很是慈爱,唯有今天说话的口气重了点,想必是因为舍不得七娘姐弟远行的缘故。“
李绮节听到这里,眉头轻蹙,低垂着头,拐出小间,轻手轻脚走到院子里。
堂屋可以看到通向小院子的夹道,房里的孟云晖抬眼间,看到她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动。
宝珠舀了满满一盆水,坐在院中桂树底下,仔细搓洗孟云晖的襕衫。
洗到一半,她赤着一双*的手,有些发愁:“这油污洗不干净呢!“
孟家早饭吃的是老汤馄饨,老汤是昨日吃剩的骨头汤,汤水带了油星,不好洗。
李绮节走到宝珠身边,看了一眼襕衫上的污迹,“调些面粉糊糊试试。“
这是洗衣服的老法子,用面粉覆盖有污迹的地方,等它风干,再用皂角清洗,能够有效去污。因为需要用到细粮麦粉,一般老百姓家很少舍得用这种法子洗衣裳。
宝珠曾经逃过难,爱惜粮食,有点不情愿:“这么大的油污,要费不少麦粉哩!“
湖广地区不种植小麦,县里货店的小麦一石要价将近一贯钱。李家人面食吃的不多,因为宝珠和进宝姐弟俩爱吃,才特地买了不少,方便随时蒸馒头、煮面条、烙油饼。
面粉和糖、油、茶叶都是精细东西,一般锁在罗柜里,钥匙由宝珠亲自看管。
宝珠非常重视自己的职责,平时取用面粉,不小心漏出一点都会捂着心口肉疼半天,觉得对不住李绮节的信任,让她用面粉洗衣服,那更是像割她的肉一样。
李绮节漫不经心道:“一小把就够了,能用多少?“
宝珠天人交斗半天,一狠心,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铜钥匙:“算了,孟四少爷那样的人品,值得起一碗面粉!“
李绮节不由失笑,耳边听得哐哐几声响,孟家丫头在外头敲门。
任凭孟娘子怎么撒泼打滚,孟举人决心已下,牛车都雇好了,只等孟云晖一起出发。
孟云晖向李乙告罪,跟着孟举人一道走了。
李乙在屋里感叹了几句,换了身铁灰色长衫,照例去酒坊看顾生意。
李绮节费了几个铜板,找来一个专门在巷子里帮人跑腿送消息的小伙计,让他去花家货栈送个口信。
小伙计去了半天,回来时道:“花娘子说姐姐的事她记下了,等花相公晚间回屋,就和他商量。“
李绮节让宝珠抓了一把果子,塞到小伙计怀里,小伙计拿衣兜接了,道了声谢,笑着跑远。
宝珠回到灶房,一边调面糊糊,一边道:“真要雇人把大郎给绑回来?“
李绮节一挥手:“哪里是绑,分明是请他回家嘛!“
不想两天后,花...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