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公主是女皇陛下最小的孩子,皇嗣殿下是太平公主最小的,也是跟她感情最亲近的哥哥。她亲自转身去门口迎接。
皇嗣殿下见了公主很是意外与惊喜。等他看到公主身后的一群人,尤其是武崇训,脸上的笑容稍微褪色,随即又浓厚起来。不过,这笑容的前后,内容有了微妙的变化。
从这一点上来看,寿春王跟皇嗣殿下最像。他们两个人的笑容都像微风一样柔软,也都像面具一样,似乎是挂在脸上的。
而相貌上,寿春王也比临淄王更像皇嗣。
皇嗣殿下微笑道:“大家都在呀。”他特地对着武崇训说,“犬子的一点小病,让梁王费心了,你替我向你父亲表达感谢吧!”
武崇训忙说:“刚才公主转达皇上的教诲,大家都是至亲,理应和和气气,相亲相爱。”
一句话同时表达了无数马屁与人情,真是一个人精。可是我看到临淄王的脸上似乎现出牙酸的摸样。
西门雀特地跑到近前展现出一个淑女应有的风度,以一个甜美的笑容晋见皇嗣殿下:“给表舅殿下请安!”
皇嗣殿下以手相扶:“阿雀啊,几日不见,越长越漂亮了!”
临淄王用手托住要跪下行礼的我,替我介绍:“父亲,这是皇祖母派来的何神医。她身上有骨伤,父亲免她的礼罢!”
皇嗣殿下和蔼地说:“劳烦何姑娘走一趟。何姑娘的大名一向有所耳闻,今日能够一见,实为幸焉!”
作为皇嗣对我这样一个寄居在宫中没有什么名分的宫女,他都能这样谦虚谨慎,这在皇族之中,自古而今,大约是空前绝后的头一份吧?
太平公主拉着皇嗣殿下复又坐下。公主絮絮地说:“这几日忙,总也没见着皇兄,一向身子可好?”
皇嗣殿下道:“还是那样,有些宿疾总也治不好,时不时地在家养病,不能替母皇分忧,有负母皇的厚望,愚兄心中实在有愧。”
太平公主的微笑有了然的味道:“慢病要慢慢保养,皇兄身体为要,不要逞强,后面的日子长着呢。我看着大郎这次的病比一般的伤风要重些,倒是要当心。这个阿草,皇兄切莫以为她年纪小不懂医理,她确实有些能为的。母皇吃了她开的药,都说比御医开得好。她开的药,且给大郎吃着,让人盯紧了,若是真的不好再停不迟。”
皇嗣殿下道:“母皇用人有道。她差的人定然是好的。”又转头问临淄王,“大郎可吃了药?”
临淄王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回答:“禀父亲,刚吃了睡下。刚才姑妈进去看过大郎,大郎说了几句话,有些疲倦。”
皇嗣点点头,眼中露出真实的担忧:“让他睡,让他睡,别搅扰他。”他的眼神和语气,与幼时我看到的张大伯看着阿丑姐姐的眼神并无多少分别。这一刻,他不是皇嗣,他是一个父亲。
武崇训立刻拱手道:“殿下无需担心。大郎他从小福大命大,定然吉人天相。”
西门雀连忙用一种温婉清脆的声音拍手附和:“是啊是啊,表舅殿下,大郎哥哥定然吉人天相,很快康复。”
一派天真烂漫,温柔可人的样子。我看见临淄王的脖子上,一批绿豆般大小的疙瘩正风起云涌。
我也肉麻地打了个哆嗦。
皇嗣殿下点点头,和煦地对西门雀说:”那就借阿雀的吉言了!“
西门雀脸红着低下头,眼看脚尖。
这一下,我感觉太平公主光滑细腻的皮肤也变得粗糙起来。
武氏李氏两家人都有在场,通透宽敞的西偏殿,像是拉了层层的纱帐,帐子的一边是李氏,另一边武氏,大家说些天下百姓都知道的话,给出皮笑肉不笑的含蓄笑容,互相寒暄着吹捧者不痛不痒地应酬着,连我这个外人都感到了疲乏。我看见周围侍立的侍女和内监,无不现出疲惫的面容。
果然最后太平公主起身道:“我们大家都告辞吧。大郎这几日都睡着,不可能见客,如果有人来访,三郎且替他挡一挡。这孩子还是需要静养。”她转头问我,“阿草,你说呢?“
我受宠若惊,连忙道:“是,病人至少一个月之内不宜见客。”
太平公主又问:“这副药要吃多久?一直吃还是——”她停住不说,拿眼睛盯着我。
我躬身又答道:“以寿春王殿下今日的情形,最好是每日都来看看,调整其中的配药。”
太平公主道:“如此,那么我跟你一起进宫一趟吧。只怕这次你回宫,母皇要召见你呢。”
于是我与苏又明等一起,跟着太平公主回宫覆命。太平公主不忘提醒西门雀与武崇训:“阿训阿雀,你们也一起走吧。你们俩也不是医生,留在这里没有什么用场,徒然添乱。”
两个人恭谨地一起答道:“是。”
一行人出来,武崇训与西门雀落在后面。
太平公主紧板着脸,微微蹙眉。乘了轿子到外院的车辇处,太平公主对着西门雀招手:“阿雀,你还是跟我一辇吧。”
若是往日,西门雀巴不得要跟太平公主一辇的,可是今日,她似有些不情不愿。
在公主的注视下,她只得上了公主的车辇。
太平公主抬头望望天,对武崇训道:“你快回家将大郎的消息告诉你父亲,免得他空劳牵挂。”说得好像梁王真的对寿春王的病情忧心如焚,焦虑不安一样。
武崇训低头行礼道:“侄儿恭送姑妈回宫!”
太平公主坐回车辇之中。
我与苏又明等各自上了自己的宫车,跟着太平公主的仪仗后面,咕隆隆地回宫。
下了车辇,改乘宫内小轿的时候,太平公主没有任何感情地吩咐:“阿雀你早点回去休息。记住下次不要自己私自出宫,要出宫叫上惜福郡主,免得徒惹是非。”
西门雀恭恭敬敬地敛容道:“多谢公主殿下教诲。”
太平公主换了一副温暖的面孔对我说:“阿草,你跟我去见母皇。”
我是大可不必骨头轻的。公主对西门雀再严厉,她们之间多多少少带点血缘关系,西门雀就算是外围的,也跟武家沾亲带故;她对我再和气,我也不过相当于街头随手捡来的孤女,哪日不相干了,便毫不相干。
母亲入狱后许家那嗜血的表现,他们对许盛业种种恶行的维护,对母亲品行的诬陷,让小小年纪的我已经看到了血缘亲族关系的威力和人情的冷暖。在血缘面前,事实和真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维护血缘的统一延续和家族的声誉。
百姓都是如此,皇家又焉能不是如此?
女皇陛下歪倚在自己寝殿起居室的坐榻上,听太平公主徐徐地陈述大郎的病情:“可怜,这次是真的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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