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我们?!你这个可耻的卧底、奸|细、吃里扒外的东西!!”
扶摇见他们越打越狠,而且还是单方面地殴打,皱眉道:“喂,他们在说什么?要不要上去阻拦?”
谢怜也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抓住刻磨,道:“将军!将军!我看,不如你说说那个永安贼到底是谁,我们……”忽然,那国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抓来的突兀,抓得死紧。谢怜先是心底一沉,以为她要趁机暗算,没想到再一低头,这国师趴在地上,嘴角带着一点青紫,仰头看他。她分明没说话,两只乌黑的眼睛却迸发出一阵几乎炙热的生机。
这副模样,和他记忆里极为久远的一道小小人影重合了。谢怜脱口道:“是你?”
国师也道:“花将军?”
这一来一往,坑底所有人都怔住了。扶摇一步抢上前来,一把将刻磨打晕过去,道:“你们认识?”
谢怜却是无暇回答。他蹲了下来,抓着国师的肩,把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方才隔得远敲不真切,加上这少女的样貌长大后也变化了,又过了两百多年,种种缘由,使得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此刻再看,这张脸,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
谢怜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半月?”
国师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居然有了点激动的样子,道:“是我!花将军,你还记得我?”
谢怜道:“我当然记得你。可是……”
他凝视这少女片刻,叹道:“……可是,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听他这么说,国师一双眼睛里忽然溢出几丝痛色。
她低声道:“对不起校尉……我,搞砸了。”
这又是将军,又是校尉的,旁人还哪里会听不出来?扶摇微微愕然道:“校尉?将军?你?怎么会这样??那将军冢是?”
谢怜点头,道:“我的冢。”
扶摇道:“你不是说你两百年前是到这里来是收破烂的吗???”
谢怜道:“这……一言难尽。本来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话说两百年前某日,出于某些原因,谢怜在东方混不下去了,便决定避避风头,打算穿过秦岭,到南边去闯出一片收破烂的新天地。于是他便拿着罗盘,往南边走。
这一路走,他就一路郁闷,怎么感觉路上风景不大对?明明应该绿树成荫、人烟稠密的,怎么会越来越荒凉?
疑惑归疑惑,他还是一直坚持不懈地走,直到走着走着,来到了戈壁,被大风一吹,吃了满口的沙子,他才发现,他拿的那个罗盘,早就坏了。
这一路上给他指的方向,都是错的!
指错方向也没办法了,本着“来都来了,参观一下大漠风光也好”的想法,谢怜还是继续往前走,只不过,临时把目的地改了西北,终于一路来到了边境,并在半月国附近暂居。
谢怜道:“最初我的确只是在这附近收收废品什么的。但边境动|乱频发,常有逃兵,军队便胡乱抓人充数。”
三郎道:“你就被强行抓了进去?”
谢怜道:“是抓了。不过反正做什么都差不多,做兵就做兵吧。后来驱赶了几次强盗,不知怎么的就做到了校尉。给我面子的,也管我叫将军。”
扶摇又疑道:“但怎的她叫你花将军?你又不姓花。”
谢怜摆了摆手,道:“不用在意那个,我当时随口取了个假名,好像叫花谢。”
听到这个名字,三郎神色微动,唇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谢怜没注意,继续道:“边境交界地战事多发,有很多孤儿,我闲暇的时候,也偶尔跟他们玩耍一下。其中有一个……名字就叫做半月。”
在有强盗的时候,谢怜一定是最勇猛的士兵,没人敢拦在他前面,甚至不敢站他旁边。但在没有的时候,好像谁都能使唤他。
有天他找了片沙墙生火,用自己的头盔煮饭,煮着煮着气味飘了出去,气得几个士兵过来一脚踢翻了他煮的这玩意儿。谢怜心痛地去捡自己的头盔,一回头却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蹲在他身后,不顾烫手捡起摔烂在地上的东西就吃,把他惊呆了:“别!等等,小朋友你!”
果不其然,那小朋友呼啦呼啦吃了几坨地上捡起来的东西,撕心裂肺一阵干呕,哇哇大哭,吓得谢怜倒提着她一阵狂奔,好一阵才终于把吃下去的东西腾出来。完事了他蹲在地上抹了把汗:“你没事了吧小朋友……对不起啊,不过这件事你千万别告诉你父母,下次不要再乱捡地上的东西吃……等等你又干什么!”
那小孩竟是满眼泪花地又去捡,居然还想吃。谢怜一抓她才发现,这孩子肚皮是真的快前心贴后背了。
人饿到这个地步,什么东西都能吃下去。恶心到哭也要吃下去。
谢怜没办法,回去拿了自己最后的干粮给她。再后来,就经常能看到这个小孩在附近的暗处偷窥他了。
印象里,那个名叫半月的小孩就总是一副这么很不快乐的神情,身上和脸上也总是带着瘀青,看他的时候,就是这么抓住他的衣摆,从下往上巴巴地望。因为在半月孩童中受排挤,除了谢怜,只有一个同住在边境的永安少年偶尔理理她,所以她就成天跟在这两个人后面转。
她很少开口,但会说汉话,所以谢怜也一直搞不清楚她是哪里人。反正看到没人管的小孩胡乱走,他也胡乱带带就是了。空了教她唱唱歌、摔摔跤,偶尔表演一下胸口碎大石什么的,感情倒也不错。
谢怜道:“我本以为,‘半月国师’的‘半月’二字是指国家,却没想到当真是国师的名字就叫做半月。”
扶摇道:“后来呢?”
谢怜道:“后来……就和那将军冢的石碑上说得差不多了。”
沉默片刻,三郎道:“石碑上说你死了。”
提起那块石碑,谢怜便觉得很郁闷。
一般的碑文难道不都应该是歌功颂德、极力美化纪念者的吗?一贬再贬,贬无可贬这种写上去倒也罢了,怎么能一本正经地把他这么丢脸的死法也写下来???
避风时他读到这一段,简直不能直视,要不是三郎读的懂半月文也在旁边看着,他就假装碑上没写怎么死的那一段了。这东西连他自己看到都喷了,又怎么能怪别人看到的时候也想笑?人家到他的纪念冢里避风沙,看到石碑上他的事迹,还要评头论足一番,哈哈大笑一通,他还不好意思请大家不要笑,实在很有点郁闷。谢怜感觉眉心都快被他揉红了,道:“啊,那个,当然是没死了。我装死的。”
扶摇一脸难以置信。谢怜辩解道:“被踩了太多脚根本爬不起来,不装死也没办法了。”
其实,具体怎么“死”的谢怜也记不太清楚了,连到底为什么两国士兵打了那一场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一些很无聊的小事,他真是一点儿也不想打。然而当时他已经贬无可贬了,没人听他的。双方正杀到眼红,谢怜一冲出来,两边一看是这人,不知怎么回事,刀和剑都猛地往他身上招呼。扶摇质问道:“肯定是你总是插在中间碍眼才会把两边的仇恨都拉了吧?要不然别人怎么会看到你就砍?而且你知道自己仇恨大的吧,既然如此怎么不避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冲进去?想避开你也肯定是能避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