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之处,留下滴滴血花,宛如徽城冬日与风雪博抗的红梅残花……
巍峨古老的徽城越来越近,像一堵墙壁朝沈泣月身上压迫开去,她不想看那座就要困住自己的巨大的牢笼,沈泣月缓缓闭上眼,她忽然不再觉得浑身的剧痛,小腹也像是骤然轻松,没有了勒骨的疼感。她脸上漾起了悠悠的笑意,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惬意过,自己终于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哥哥说带泣月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给泣月建一座世上最大最美的霜月山庄,怎么…会到梁都来?”沈泣月抬起梢眼看着面前宏伟的城楼不解道。
——“傻。”无霜昂首眺望着飞扬入天的屋檐道,“你我两手空空,拿什么去建霜月山庄?这城里的那个人,才是咱们霜月的关键所在,有了他,才有不尽的荣华,才有…”无霜贪恋的看着这个女人倾国倾城的美貌,吞咽着喉咙道,“才有哥哥和你的将来。”
——“那个人…”沈泣月睁大澈静的眸子,“那个人会和哥哥一样疼爱我?”
——“胜过哥哥千倍,万倍!”无霜揽过沈泣月柔若无骨的身子,“哥哥也不会离开你,你我二人,是一条命。”
“哥哥…”沈泣月的眼前一阵迷离。
她看见面容青紫的无霜嗔笑着向自己伸出手,“泣月,到哥哥身边来,你我是一条命,此生都不会分开。”
那双手冰寒刺骨,才一触到就让沈泣月忍不住哆嗦不止。
——“驾!”
黑暗里,湖里一盏花灯朝沈泣月无声漂来,烛火点点,印着上面已经浑浊不清的字迹。
——重元入我相思局,怎堪相思未相许。
“花灯漂回岸上,此诏不详…”沈泣月哭泣着道,“你们一个个有多恨我…多恨我…”
——“若是...你真是细作...能舍得把你这样孱弱无力的女人置身敌军之中,他定是从未真正在意过你。沈姑娘既能抽身而出,又为何还要替那人卖命?沈姑娘,你说是不是?”
李重元俊逸的脸在她眼前掠过,如同一个转瞬即逝的幻影再也难以抓住,那一夜的温存铭心刻骨,但他的嘴里只喊出过那个女人的名字——“婧儿…婧儿…”
沈泣月身子一沉,昏厥着伏在了马儿的颈脖上,双手垂荡着抚触向迎风散开的马鬃,贴着这份柔软,她觉得自己仿若踩在了厚厚的云朵上,飘飘欲仙。
——“祁王妃进城了!云将军进城了!!”
守门的柴家军见岳蘅和云修策马而至,欢喜的高喊了出来。街边的祠庙里,正审视着无霜尸身的殷崇旭闻声疾步走上街头,只见岳蘅挥着马鞭,白龙载着自己的主人从殷崇旭眼前奔腾而过,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黄衫身影,直往宫门而去,像是没有看见他。
——“大少爷…”随从见殷崇旭目光紧紧追随着已经驰骋出老远的岳蘅,咳了声道,“里头那人的尸身,是不是运到宫里让祁王殿下认一眼?”
“额…”殷崇旭不舍的收回眼神敷衍的应道,“拾掇些再带进宫去,别脏了殿下的眼睛。”
皇宫
“吁…”岳蘅勒紧白龙的马缰止住疾驰的脚步,正要舒出一口气,抬头看皇宫内外满是素色的白花黑带,心里一紧暗叫不好。
“难道是…”云修话到嘴边不敢输出口,惊慌的看向岳蘅道,“难道是皇上…”
一队金甲护卫见是岳蘅和云修,齐齐跪在二人身前,恭敬道:“属下恭迎王妃,云将军回朝!”
“这些素物…可是…可是…”岳蘅指着不远处泽天大殿匾额上的黑带忧声道,“是…”
为首的护卫垂头哀声道:“回禀王妃,皇上…驾崩了…”
云修怔怔愣住,重跪在了皑皑的雪地里,朝着泽天大殿埋下头颅,“皇上…云修来迟一步,不能送您最后一程…”
“马背上的女人…”护卫指着昏厥的沈泣月道,“是她…驿馆不见的沈泣月!?”
岳蘅合眼道:“她腹中的孩子怕是不保,带去太医院瞧瞧,切勿让她就这么死了,我和祁王要留着她,细细审问!”
——“属下遵命。”
岳蘅上前按住云修颤动的肩膀,低声劝道:“皇上知道你一片忠心,定是会谅解你的,起来,去见柴昭。”
——“阿蘅!”
岳蘅话语才落,泽天大殿里走出熟悉的身影,挺拔的身姿迎风傲立,可眉眼的情深已经满溢而出,远望着雪中岳蘅黄衫飘飘的曼妙,朝她伸出手沙声道:“阿蘅,到我身边来。”
虽然二人才分别两日,但这一别,却远远胜过两载的翻天覆地,泽天大殿里那个人,已经坐拥大半壁天下,金纹龙椅也已是囊中之物,手握大周皇权,登基在即。
柴昭见岳蘅怔着迈不开步子,垂眉摇了摇头,走出步子道:“阿蘅是又犯傻气了么?还是泽天大殿的金光晃花了你的眼睛,连自己夫君都不认得了?”
午时刺目的太阳隐近厚厚的云层里,飞扬的琉璃瓦片收起五彩斑斓的光色,身前丈夫的面庞愈发清晰,岳蘅凝视着那双灰色的眼睛,瞳孔里的自己,手执金鎏弓,一箭射向檐角高悬的琉璃铃铛,沉着的挽弓背过身去…
柴昭走近朝思暮想的岳蘅,捧起她白如璞玉的脸颊,贴紧她微冷的额头,低声道:“阿蘅,大周是我的,天下也是我的,岳蘅…也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