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金全道被关允当面指点不足,丝毫不恼,还开怀大笑,确实是有容人之量,但他的容人之量是建立在强大的自信和对别人命运的掌控之下,是度量,未必是雅量。
金全德和金全经向前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才明白关允为何突然一脸悲愤,原来金全道借题字表明了对关允提亲的反对立场。
金一佳和齐昂洋分别向前一看,也是同时脸色大变,金一佳更是瞬间眼中蓄满了泪水,无比悲愤地直视金全道,愤怒、不甘和委屈一起涌向心头,忍不住开口质问:“爸爸,为什么?”
金全道并不回避金一佳的质问,淡淡地答道:“不为什么,原则问题,没有通融的余地。”
齐昂洋嘿嘿一笑,声音中也不无苍凉之意:“金伯伯好字,好字!字好,可惜内涵不好。就和一个长得好但言谈举止并不大气一样,初看之下,书法大开大合,气象万千,再结合字面意思,却立刻落了下乘,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齐昂洋的话冷嘲热讽,比关允的话更直接更犀利,金全德虽然也微有遗憾,认为关允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但他毕竟是金家人,不能允许外人指责大哥,不由脸色一沉:“昂洋,话说过了。”
金全经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大有深意地看了关允一眼,直觉告诉他,关允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金全道反倒挥了挥手,大度地说道:“二弟不用责怪年轻人,年轻人嘛,要有朝气和挑战的精神,既然关允和昂洋都认为我的书法美中不足,我倒想看看两位年轻人的书法,也好借鉴借鉴。”
齐昂洋一摆手:“我不会,就不献丑了,关弟,上!”
关允蓦然豪气冲天——胸中不平意,愤懑气难消。武将马上死,文人笔如刀——大手一挥:“笔墨来!”
金一佳趋步向前,强忍眼中泪水,依偎在关允身边,挽袖研墨。她比关允矮了少许,离关允过近的缘故,她如同半靠在关允怀中。
关允昂首而立,目光坚定,神情坚毅,金一佳低首顺眼,粉颈如雪,眉眼如玉,二人当前一站,确实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就连金全德和金全经看了,也是微微无奈摇头,二人对视一眼,心海翻滚。金全道性格刚强,决定的事情轻易不会更改,原以为刚才和关允相谈甚欢,大哥已经对关允有了欣赏之意,不想大哥也确实拿得起放得下,一码归一码,绝不因为个人感情而废弃原则。
既然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作为今天会面的总结,熟悉金全道的金全德和金全经都知道,关允来金家提亲一事,八成是黄了。也不知关允还有什么话要写,就算他书法再好,怕是也再难打动金全道的决定。
片刻之间,金一佳已经研好了墨,她退后一步好腾出地方让关允挥毫的时候,和关允错身的瞬间,她小声说了一句话:“关允,我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苍天在上,一生不变!”
最难消受美人恩,如果当初夏莱有金一佳一半的坚强和勇敢,如果夏莱在毕业之初就给他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他在孔县的日子也会多一丝阳光和快乐,再如果夏莱敢于对夏德长和李玉欢说不,她也不用黯然神伤一个人远走他乡!
但不管是美人夏莱的柔弱无助的逃离,还是美人金一佳感君恩重许君命,太山一掷轻鸿毛的勇气,都是让关允今生今世无法消受的美人恩!
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关允一时心中波涛翻滚,将所有对夏莱的遗憾对金一佳的深爱和感怀付诸笔端,下笔犹如神助,文思如天马行空,穿透了历史的沧桑和厚重,力透纸背,一挥而就——权贵世袭罔替,平民轮回转世,王侯古今安在,世家宁有种乎?
写完之后,关允哈哈一笑,扬手扔掉毛笔,冲金全道、金全德和金全经深鞠一躬:“感谢盛情款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告辞!”
话一说完,关允挥手而去,毅然决然,不带走一丝留恋,不留下一分遗憾,洒脱、狂放、不羁,颇有我本楚狂人、风歌笑孔丘的古人之风。
金全道一时惊呆了,没想到关允如此潇洒如此拿得起放得下,他急忙向前一步,拿起关允的题字一看——笔画如刀笔风如剑字迹飘逸出尘自不用说,字面之意扑面而来,如寒风彻骨,如醍醐灌顶,顿时让他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