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
"没错,我打过去的时候,原本是要质问你,为什么要那样残忍地对待那些孩子.可是电话一接通,我就后悔极了.我听到了你那边的声音."
她喃喃地,像是灵魂在虚无缥缈地说话:"青虫,出国之前坐而论道那天,师父他们说得对,天道原本就是如此,每个人只能去做命运造就了的那个自己,而不是要求自己变成圣母活菩萨.我也一样.当我知道你身处险地的那一刻,我忽然就不希望训练营仁慈,人道,我只希望最后活下来的,够资格跟你一起出去战斗的,一个个全部都是无可匹敌的百战精英."
停了停,她又道:"后来我想,大约你身边的兄弟,他们的家人朋友,和我的想法也是相同.包括死去的那些孩子,如果能活下来,也是一样.所以,没有什么残不残忍,在地下的世界中,天道,就是适者生存.而我,只要你够强大,永远安好."
司徒青许久都没有说话,蓝草心也不再说,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开着电话,直到电话那边有了其他人的声音,司徒青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语气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寒,话语却是只有蓝草心听得懂的温度:"那么上次所说的理由,我就当你是说真的.好了,我这边有事,等见面时,希望你证明给我看."
电话挂断,蓝草心坐起身盯着频幕看了半晌,终究软软地抱着膝,垂眸轻笑起来.
清晨,姐妹俩刚一走入病室,就被胡佳衣叫了出去.
"昨晚你.[,!]们做了什么?"
"怎么了?"蓝草心不答反问.
"看来果然是你们做的!"胡佳衣揉揉额角,"昨晚三点多钟,整个离合岛的磁场发生了动荡,监控数据发现以离合岛为中心,方圆十余里的海面直至海底都发生了异动.却又不是地震,不是海啸,不是敌袭,不是任何已知的自然声波……合岛那边直到现在还人仰马翻!"
蓝草心和茅无音对视一眼:"这么严重?"
"当然严重!"胡佳衣忽然又笑了,"今天早晨太阳一出来,整个岛屿的数据又出现了新的变化.昨晚发生磁场动荡的所有区域包括海水的空气质量毫无道理地得到了提升.岛上的植物齐刷刷长出了新叶,能开花的一夜之间都开了花.合岛上养伤的孩子们都稀奇地东窜西跳忘了伤痛.小蓝蓝,你说你们胆大包天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让我怎么跟合岛那边解释?"
蓝草心眨眨眼看着胡佳衣:"老师,你好像并没有想要知道我们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总之你很满意现在的这种变化?"
胡佳衣头痛地揉着额角:"我为什么要收你这么不好玩的学生……唉,好吧,说实话,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喜欢我的离岛!"胡佳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知道我是怎么给他们解释的吗?我说——滚!我还想要你们给我个解释!不想受伤的时候我见死不救,就不要来烦我!哈哈哈,他们大概以为因为这场突然的变故,我的离岛很多药物和设备也都受到了影响,所以惹得我大发雷霆吧!"
茅无音皱眉:"那药物和设备到底有没有受到影响呢?"
"当然有!"胡佳衣冲茅无音挤挤眼,"不过到底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可就是咱们说了算咯!"
接下来大家的心情都很愉悦,蓝草心和茅无音去除了心结,工作起来也是脚底生风.孩子们常常躺在病床上偷偷地看她们,离开合岛,他们也不过只是一群孩子.
蓝草心端着一盘药剂和器械朝着重症监护室走去.重症监护室里躺着这一批孩子中年龄最大伤势也最重的一个,名字叫江零,跟大病房里的一个11岁的胆怯小男孩江一是亲兄弟.别的孩子都醒了,只有江零伤势太重一直陷入深度昏迷中.江一担心哥哥,每次蓝草心过去照料他时都用一双兔子般惊惶羞怯的眼睛看着蓝草心,眼神里全是急迫和询问.
蓝草心看懂了他的眼神,但几次都没有回答他.后来江一实在忍不住了,才鼓起了天大的勇气在她即将离开的时候拽住了她的衣摆,结结巴巴地说:"江零……我哥哥……还……活着……吗?"
那是蓝草心第一次听见江一说话.她就是要逼他说话.
她看过病房里所有病人的病例,不是仅仅这一次受伤,而是从加入训练营的体检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病例.她知道,江一能说话,但天性胆怯,畏惧跟一切人对话,除了他哥江零.
她很疑惑这样的孩子怎么能进入合岛,最后还能挤入精英的行列.后来问了他们那边的随营医生才知道,江一是个罕见的电脑天才.而他哥哥江零,几乎是合岛训练营的全能王.
于是蓝草心明白了.正因为作为全能王的哥哥豁出去重伤到几乎没命,所以孱弱的弟弟才能在那么残酷的战斗之后比哥哥早醒来这么多,伤势几乎在所有人中排到最轻.
蓝草心看着这个因为不常开口连说话的能力都快失去的孩子,平静地说:"我上次去的时候,还活着."
那时活着,仅此而已,半点多余的信息都没有透露.
江一的小脸亮了亮又白了.万分紧张地等着蓝草心说下去.可是蓝草心只看了他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神识中,蓝草心看到江一躺在病床上开始掉眼泪,大约是痛恨自己没有再多问一句.哭了一会儿又抹干眼泪,用力地抿了抿女孩儿似的柔软嘴唇,定定地望着天花板,样子像是在努力克服什么.
隔了一天,刚刚再去看江一的时候,江一再次拉住了她的衣摆,那豁出去的小表情比董存瑞舍身炸碉堡的壮烈程度有得一拼:"江零……怎么样了?"
蓝草心压下心头的笑意,淡然回答:"还活着."
这次江一没有等待,而像是执行任务程序一样立刻说出了下面的话:"我想……知道……他的情况,伤得……到底有……多重?会不会……死?能不能……恢复?什么……时候……能来……看我?"
蓝草心看到满病房的孩子都吃惊地瞪着江一,似乎从没见过这孩子一次性从嘴里吐出来这么多字.
蓝草心偷偷地弯弯唇角,看向江一时一派从容:"你这么一段一段地说话,我听不懂.等你能把这邪很自然地说出来,再来问我吧."
神识中看着小江一躺在病床上握紧拳头涨红着脸对着天花板一遍遍慢慢练习说那几句话的模样,蓝草心唇角高高翘起,心情十分愉悦,一直到走进重症监护室看到江零.
短到不能再短的寸头,宽额,浓黑的眉毛,停止的鼻梁,棱角分明的下巴,丰厚的嘴唇,是个典型的传统美男子.[,!].蓝草心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便断定这人是个极其稳重,坚毅而重情的人.果然后来对照他的全能王成绩和对弟弟的照料,印证了她的推断.
而此刻,这个被她断定为稳重的家伙,正一脸苍白歪歪地靠坐在床头,脸上的氧气罩掉在了地上,胸口的探测仪的吸头全部被拔掉,急促地呼吸着,颤抖的左手放在右手的针头上,似乎正要用自己仅存的微弱力量拔掉那吊着他小命的玩意儿.
门响,他吃惊地抬头,深褐色的眼睛有明显的愣怔.
蓝草心脸上的笑容敛去,走过去站在他的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让我看到你这么做一次,我下一分钟就让胡佳衣把江一扔回合岛!——反正玩电脑又不用腿,残了,锯了,不影响!"
江零的脸变了变,下一刻一脸镇定:"对不起,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尿急."
蓝草心盯着他看了两秒,上前扶了他躺好,重新将胸部探测仪给他安上,看了看各项仪器运转正常,拿起氧气罩准备给他戴好.
手腕却被他捉住.他刚刚大概拼了浑身的力气,一身的虚汗,手心也是潮热,但突然握住蓝草心的手腕,却极稳:"我说了,我尿急."
"我知道."蓝草心用另一只手给他戴上氧气罩,"卫生间在大病房那边,你现在是重症特护,必须用这个."
转身指了指端来的盘子里新的导尿管,蓝草心轻松挣开他的钳制,去解他的病号裤.
手腕毫无意外地再次被捉住,江零虚弱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给我小便器,我自己来!"
蓝草心施施然地看他:"我不知道你醒了,没带小便器,现在只有导尿管."
江零忽然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定定地看了蓝草心一眼,还没等蓝草心弄明白他那一眼所包含的意思,他已经一脸平静地松开手,很淡定地躺在那里:"蓝助理,麻烦你再帮我拿一趟小便器.我醒来以后着急去看我弟弟,做错了,很抱歉.你的威胁对我十分有效,我保证再也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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