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于炕东端的半圆形宝座上,正在低头看折子,屋内除了一个惊羽,再无旁人。“臣恭请皇上圣安。”
“刑部那边,你等一会儿去传朕的旨意,就按部中所拟的罪名吧,不必加重。”他放下折子,苦笑着叹了口气,“朱光第,你是饱学之士,朕问你,自古以来,做天子的不下数以百计,像朕这样,做到没滋没味,成天给你们这些臣下顶撞的,可有几人?”
听他说得委屈,肃顺。暗暗好笑,朱光第却正色答说,“正是为了有皇上善纳忠言,虚听己过,才有今日我大清威加海内,四方臣服之景。皇上若说为臣等顶撞,请恕臣大胆说一句:像皇上这般,成就天人之道,使海内升平,万民景从的圣主,史上又有几人?”
皇帝为他这番话说得飘飘欲仙,“人言朱光第为人忠恳,办事坦诚,惜乎言语无趣,今日一见,可知是谬言!这份谀辞滔滔,便是肃顺也不在以下呢!肃顺,你听见了吗?你说,朕说得对不对?”
“是,奴才都听见了。”肃顺说道,“奴才却以为,朱大人性情忠直,所言实为心声,并非逢迎。”
“行啦,你们两个也不必在朕面前说这样的话——杨全仁免去死罪,但活罪不能逃!让他把历年所得尽数捐出,以为国用。”
“是。”朱光第心知皇帝又在借机敛财,但能够挣得这样一个结果足以面对天下,至于伤一些财物,不在话下,当下碰头领旨,答应下来。
“皇上,奴才还有件事,全聚德的京中名店,乃至有四海往来宾客,只为一餍所欲。奴才请皇上的旨意,这家店,可还能容它在京中开下去?”
“这件事啊,朕再想一想,但即便准许他重新开店,也要认真彻底的管束一番!朕知道你也是他店中常客,却睁目如盲,到处都是一些头戴国家名器的官员堂然而入,你就没看见?”
“是,是是。”肃顺立刻碰头,“都是奴才监察不利,请皇上恕罪。此间事了,奴才一定派人多方巡视,断不会再让此情此景再在京中上演。”
“不但是全聚德,京中所有的酒楼、茶肆,都要严厉惩处。再发现一个,不管是部院大臣还是王公耆宿,一概贬为白身!其身不正的东西!”
挥退了两个人,三希堂中恢复了刚才的宁静,皇帝手托折本,懒洋洋的靠在抱枕上,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问道,“惊羽?”
“惊羽在。”
“这旬日以来,你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朕说?”
惊羽吓了一跳,慌忙前行两步,屈身跪倒,“是!惊羽有事,但始终不敢开口。”
“是肃顺托你的吧?”他问道,看惊羽吓得以头触地,簌簌发抖的样子,心中一软,“朕知道你的性情绵软,为人赤诚,又不会像六福、杨三之流那样,为求私利,不论是什么人的孝敬都敢入手。所以这些年来,一直留你在身边,但正是因为如此,朕不想坏了你我数十年的情分——这种事,你以后少掺和。懂吗?”
“懂,懂!惊羽都记住了。”
“你也不必害怕,可能在你看来,杨全仁一事也实在是有可悯之道,所以才答应下来的,是不是?”皇帝不等她回答,管自说道,“惊羽,你和我情分不比常人,朕一直在想,等有了那一天,朕总要先安排你个退步无忧才是。但唯一的前提,就是你不可干预朝事。记住了,嗯?”
几句话吓得惊羽无可如何,一个劲的碰头如捣蒜,“行了,你下去吧,朕还得看折子呢。”
八月初六日,来自云、桂、滇、黔四省的绿营士兵在福山港下海登岸,这一次领兵前来的是项名达、单朝诏、游大琛、陈耀庚四位总兵官,兵士一共是70,320人,和前往北路支援作战的兵士全部由商船、民船运输不同,因为胡小毛统兵在福山城下大败亏输,这一次朝廷将南北洋海军能够开动的炮舰一股脑的全部派了出来,剩余之数,则是由商船组成运输队。
广西、越南两地组成的士兵在福山城外死伤惨重,能够随统帅安全撤出战斗的不足三千人,胡小毛从军一生,从来没有打过这样的大败仗!军中有四个管带,四十九名队正阵亡,还有一个严广儒下落不明,可以说,这持续了两天的战斗,把胡小毛军中所有的指挥官都报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