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们一个个骄横满面的样子,营中军纪,可想而知!自己多年不出北京,怎么,现在绿营的军制已经这么坏了吗?
朱洪章不认为有了铁一般的军制和纪律就能打胜仗,但眼前此景,想要不打败仗,怕也难了!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身边的程学启,“我们回去吧。”
两个人不再多停留,又转回官署,吩咐一声,“更衣。”有亲随下人取来衣包,伺候大人换上朝服,“焕帅?”看朱洪章脸色不善,程学启也有些惴惴不安,小心翼翼的问道,“现在到哪里去?”
朱洪章没理他,径直吩咐,“传营中所有游击以上的将佐,到我的官署回话。”
“是!”亲兵小队暴雷般应诺一声,出官署各自分头传命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官署外马蹄声四起,人声鼎沸,笑语喧阗,三百数十人纷纷来到官署,进到天井门中,官署门上有朱洪章的亲兵执枪而立,“传大帅话,请列位在天井稍候。”
众人不敢造次,乖乖的站在天井正中,这里的面积相当大,三数百人身处其中,仍自空处很大来。阴历六月的天气,图们虽是中华极北之地,但骄阳似火,丝毫不输中原之区,等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众人就觉得浑身燥热难忍,额头上的汗水滴滴滑落,有那幸子急的,取下大帽子,用来扇凉。喉咙中哼唧有声,显见是等得不耐烦了。
如是者一个时辰之久,清军将佐给晒得头脑昏胀,站立不稳。这些人在各自营中都是说一不二的主,若不是心中有所顾忌,早就大骂出声,最起码,也要找一个清净凉快的地方解暑去了。但现在却丝毫不敢,只是在心里,早把朱洪章的祖宗八代都操翻了!
朱洪章缓步走出议事大堂,门口的亲卫听见声音,回身单膝落地请安,“见过大人!”
“给大帅请安!”院中的三百余人参差不齐的单膝落地请安,更多的人反而借此机会,得以舒展一下酸痛的腰身,这个‘安’请得倒是心甘情愿。
朱洪章的眸子在众人身上扫过,冷笑一声,突然开口喝道,“吴长庆?”
“卑职在!”
“你是驻吉林府左翼第三营的管带,领副将衔,是不是?”
“是。”吴长庆暗道不好,怎么好端端的点到自己头上?对答之际要多加小心了。
“你的营中一共有多少人?”
“回大帅的话,共有2,590人。”
“这些人的装备、弹药可都已经装备完全了吗?”
“这,还不曾。”吴长庆老老实实的说道,“卑职奉程提督军令,按照日期逐日派人到火车站领取,今天是第一天,还要费时两天,才能完成。”
“你一共派了多少人到车站去领取物资?”
“一共派了五百名弟兄。”
“将近两千六百人的物资,五百个人就够用了吗?”
“够用的。领取物资,只是从车站带回军营,并不用太多士兵,若是太多了的话,反倒容易使人头攒动,成为障碍。”吴长庆答说,“而且,卑职选派的这五百人,都是精壮汉子,有以一当十……”
“呸!你还有脸和我说什么以一当十?你却不知道,在车站上奔走忙碌的,都是图们当地百姓,你手下的那些人,一个个言笑晏晏,都在做壁上观!这就是你以一当十的精壮汉子?我看,连搬搬抬抬这样粗重活计都干不来的他们,又岂可肩负起皇上重托,为国杀敌?报效朝廷?”
“这……”吴长庆等人这才知道朱洪章今天这样大发雷霆所为何来,此刻不宜辩驳,唯有请罪,“是卑职的糊涂,卑职下去之后,定将严加训诫,严加训诫。”
“你省了吧!”朱洪章大声说道,“以你之才华,当不起一营之长,我免了你第三营的管带之职,回营中待堪!你出去吧。”
吴长庆面白如纸,撤了他的职不算什么,但要具名实参,当此朝廷对外用兵之际,皇帝一定会杀一儆百,自己万万落不得好去,“大人,卑职……卑职有罪,请大人恕过,卑职今后再也不敢了!”
他一面哭号,一面乞援似的望向程学启,希望对方能够为自己美言几句,但程学启自家事自家知,这会儿避风头还来不及,又岂敢轻贸进言?因此把眼睛转开去,装作没有看见。
“你项上人头能否得保,还是两可之间,还谈什么‘今后’?来人,把吴长庆带下去!”亲兵拥上来,连拖带拽的,把吴长庆拉了出去。
朱洪章冷酷的望向下跪的其他众人,又说道,“皇上将万千重担交托于我,说不得也只有拼却生死,上报君恩。而此次用兵东瀛,更是皇上圣心念兹在兹的大事,若是为任何人、任何事造成战事不利,从本官这里说,就没有半点人情可打!到时候不论追究到谁,本官一律请王命旗牌斩之于军前!”
“……眼下的第一步,就是要先整肃军中纪律。”朱洪章在台阶上来回走了几步,口中说道,“大约是如今的清平日子过得久了,嗯?一个个都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老爷了?别忘了你们来此是做什么的!从今天开始,重申军营纪律,无事的时候都在营中整训,无故离营外出者,一概军法伺候。还有,到车站清点物资装备之事,我刚才和图们县张县令说过,从明天开始,撤去所有运输民夫,全部由绿营士兵自己动手,也好锻炼锻炼你们身上的这份懒、馋之气!”
他回头说道,“程学启?”
“卑职在。”
“此事就由你负责,你把你治事的公署即刻搬到火车站去,专司其责,管束这些人,有什么事,即刻向本官奏报。”
程学启心中叫苦,知道朱洪章终于还是饶不过自己,颓然点头,“卑职谨遵大帅钧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