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这就去。”嘴里说着话,身体却没有半点要移动的意思;川村新衣凝视着低头大吃的丈夫,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两个人结婚有二十年了吧?和平常的武士人家不同,川村纯义在家的时候,为人很温和,和妻子、孩子们的情谊也无比深厚,自己有关节疼痛的毛病,每到阴天下雨的时候,总是会疼的吃不下饭去,只能尽量躺在床上休息。而每到这个时候,丈夫在忙完公事之后,都会推掉几乎所有的应酬,赶回家中,亲自为自己灌上四五个羊皮口袋的热水,放在身体的各处关节,舒缓疼痛。但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惹来这样不必要的麻烦?
听人说,中国的一个什么亲王在东京遇刺,但这和丈夫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凶手已经抓住了吗?怎么还没有结束?还把丈夫也牵连在内了?川村新衣怎么也想不通。
川村纯义放下饭碗,连嘴巴里的米饭还没有全数咽下,一只手已经拿起烟斗;新衣立刻拿起纸媒,为他点燃,“天又阴了,你还疼吗?”
“大约是夏天到了的缘故吧?只觉得有些酸酸的发胀,倒并不会很疼呢。”
“关节病,我听西洋人说,是很缠绵的。日后自己要当心。”
“嗨咿。我明白了。”
川村纯义用力吸着烟斗,腾起的蓝雾弥漫在空气中,让妻子近在咫尺的脸也变得模糊起来:死亡的时候,大约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他心中如是想着,“让孩子们进来吧。”
“是。”夫人答应着,走出玄关,蹬上木屐,到院子中把三个正在欢笑玩闹的孩子叫进来,还不及进屋,大门前有客人前来拜访,赫然是三条实美和大久保利通,联袂而来。
夫人把孩子们拢在身前,给客人鞠躬行礼,让下人接过礼物收好,在前面引着路,过玄关,进到饭堂,“啊真失礼,”新衣看着饭桌上罗列的几分碗碟,面带苦笑的向客人道歉,“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呢”
“不,是我们来的冒昧了。”
川村纯义抬起头看看,三条实美和大久保利通都是一脸虚假的笑容,这让他心中有了几分明悟,请两个人落座,妻子带着孩子退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又端茶上来飨客,“你先下去吧,给太郎和次郎洗个澡,看看他们这一身的尘土。”
新衣夫人知道,丈夫和来人有话要谈,低低的声音答应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怎么样,陛下的身体还好吗?”
“哎”三条实美给自己洪亮的声音吓了一跳,“前几天的时候,一直拉肚子,这些天已经好很多了。”
“今后……,”川村纯义顿了顿,“怕是不能再为皇国效力了。要全仰仗诸君了。”
川村纯义以这样的话作为开场白,三条实美和大久保利通也无益再有任何隐晦,“川村君的话令人惭愧,想来阁下远行之后,鄙人也当辞去职务,归于林下,安度此生了。”
川村纯义楞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三条实美的意思是说,自己身为辅佐天皇陛下的朝臣之首,却不能尽到保全善辈的己任,心中惭愧,所以要在他为国牺牲之后,主动请辞。“你是想让我的牺牲变得全无价值吗?与其是这样的话,还不如由我亲自统领一军,和中国人在疆场上决一死战何必就这样舍弃有用之身,换来一国安宁?”
“川村君隆情高义,为国不惜杀身成仁,我等都觉得钦服无比。”三条实美一字一顿的说道,“但我身为太政大臣,”他退后一步,双膝落地,双手撑住榻榻米,用力碰头,“对不起都是我的无能,对不起”
“中国人不过是要我的一条性命,若说对不起,也是该他们说,又何必要前辈道歉?”川村纯义问道,“他们规定的时间是到几时?”
“五月一日。”
“明白了,还有六天的时间,想来总能够让我完成这一次的旅途了。”川村纯义长叹一声,“真希望能够再回鹿儿岛去看看啊”
一句话出口,门外忽然传来女人的哭声,不等川村纯义起身去看,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次远去。“是内人。”他微笑着向两个人说道。
“川村君,您此番远行,为国为民甘愿牺牲,我等感服之外,还有一句话。”
“是什么?”
“就是您的家人,可有什么要料理的吗?”
“没有了。我的大女儿今年就要出嫁,太郎和次郎两个孩子年纪还小,想来三条君和大久保君日后也不会看着他们流落街头的,是不是?”
“请川村君放心,二位少公子的事情,都托付在鄙人身上万万不会让他们受了任何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川村纯义终于红了眼圈,用力大声向外招呼,“有人吗?喂”
隔了片刻,才有新衣夫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嗨咿我在,有什么吩咐?”
“把泡胜烧酒拿来,今天晚上请三条君和大久保君和我一起享用。”让妻子去取酒,川村纯义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这种酒,还是离开琉球的时候,琉球王赠送给我的呢号称是琉球的梦幻烧酒,一直舍不得喝,今儿个你们两个人可是有口福了”
“那,”三条实美和大久保利通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额头,做了个感激不尽的手势,“就拜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