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能够全始全终,一来给后世人做一个表率;二来是成全朕之令名;三来嘛,也好让你们能够青史留名,成忠君爱父的典范。只不过,朕想是这样想,能不能做到,却并不是全凭朕一个人就能的,还要你们几个人时时辅弼,……”
奕几个无不心中感动,已经有很多年的时间了,刚刚进入到军机处的那份惊喜、能够以一身参与到国事中的ji动早已经随岁月而流逝,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曾国藩心中所悲苦的那份感情一样,只知道碰头请安,躬身领命,唯唯诺诺,和下等奴才没有任何区别。不但是曾国藩,军机处中除了一个阎敬铭,就是赵光也未始不是觉得这份差事已经越来越没有意思了。但想不到皇帝会在今天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朕还记得当年,嗯,曾国藩那时候还没有内招,今天在场的几个人中,只有奕和阎敬铭二员。当时你我君臣即便在御前争得面红耳赤,但心中都知道,所争的是朝廷大政,可算是国家根本,即便言辞再ji烈,朕也能够容忍。反倒是现在,国家承平,四海安顺,这种君子之争,久不见庙堂。朕知道,这是朕的过失,很多时候,连臣下的话都不听,径直降旨;至于在下面施行的情况如何,也是全凭着自己的想当然,凡此种种,都是朕的过错,你们……不要见责吧?”
“皇上这样说话,让臣等无地自容,总是臣弟见识不明,国政所出,全未能尽到职下的本分,还要皇上圣躬劳累。”奕跪倒碰头,大声说道。
“过往的这些事,也不必提了。还是看今后吧。”他说,“你们都是朝廷大员,四海民声所系,朕呆在深宫中,所能听到的消息不多——有时候想出去逛一逛,还不够你们阻拦得呢”
一句话引得众人发笑,“……朕的意思是说,朝廷大政所施,关系百姓福祉,做得好不好,到不到,能不能达成朕施惠于民的初衷,还是要靠你们、靠各省督抚把下面的声音反馈上来,若是好,自然不提;若是不好,就要找出问题在哪里,也好有的放矢的整改,甚至废除”
“便如同这一次的军制改革吧,朕想,暂时就不如依曾国藩所言,将步率放慢一点,即使是先在一城一地做实验呢?时间上放缓一点,才好找到其中可能存在的疏漏——曾国藩,你以为如何?”
曾国藩连忙点头,“皇上说得极是,臣钦服无地。”
皇帝叹息一声,曾国藩和自己之间,说离心离德还谈不上,但彼此之间的心防却也不是一时之间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够化解开来的。这让他觉得很难过,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变得如此对自己了?难道对他还算不上恩重吗?“那好,此事你下去之后,和兵部认真商讨一二,看看能不能在天津照此办理。”
“是。”曾国藩答应一声,和同僚跪安而出。
军机处之后,是惇王等人递牌子进来了,皇帝立刻宣召,“老五,上一次是出使欧洲各国,差事做得好坏先放在一边,只是这份能够适宜在水上生活的特点,朝臣中就选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奕誴憨声一笑,“知臣者莫过君。臣弟没有旁的能耐,也只有这种随遇而安,到什么山唱什么歌的本事,尚堪自夸。”
众人都给他的话逗笑了,“老五,你这一次到日本去,有几件事要嘱托你。”
奕誴收起开玩笑的嬉皮笑脸,很郑重的跪倒,“臣弟恭聆圣训。”
“第一,这一次日本之行,是我大清列祖列宗肇基中原之后,与日本官方进行的第一次正式访问,你身为一国亲王,朕的血亲兄弟,要拿出亲王的仪制来。朕知道你为人粗豪,有时候不大讲究礼法,但这种事在京中行,在日本可不行。你代表的是朕,是我大清朝,明白吗?”
“请皇上放心,臣弟知道怎么做的。”奕誴说,“若说装孙子,臣弟未必怎么样;端架子,臣弟可不会输给任何人。”
一句话出口,皇帝眉头紧皱,很觉无奈。老五嘴上没有丝毫把mén的,即便是到了自己跟前也依然故我,到日本可怎么办啊?
但这会儿不宜追究太深,奕誴人虽然读书不多,xìng子有很疏狂,但毕竟的天家血脉,先皇后裔,这种事关国体的大事,他是不会含糊的。“第二,就是要拿出我大清上国的气度来,万万不能给日本人小瞧了去。”
这话暧昧莫名,怎么叫‘拿出气度来,不给对方小瞧’?“具体的嘛,朕也不必和你训示太多,总之是要靠你自己把握。这种随机应变的功夫,你比朕和老六他们都强,朕现在就给你旨意,到时候你大可擅专。”
奕誴有些听不大懂,但御前不能直愣愣的发问,好在还有朱洪章和许庚身在,等一会儿下去,再向他们讨教就是了。当下碰头,答应下来。
“还有就是第三,这一次和你一起到日本的,除了日本国的公使陪同之外,还有许庚身和朱洪章,等你到了天津,还要和沈葆桢他们会合,一起前往。路上风涛làng险,多多注意身子。”
“皇上疼爱臣弟,臣弟感ji莫名,唯有尽力办好差事,报答皇上天恩。”
皇帝不置可否的一笑,又对朱洪章和许庚身几个说道,“你们这一次随王爷西去,要奉以shì主之心。到东瀛之后,认真办好差事,等回国之后,朕自然不吝封赏。”
“……最后还有一件事,”他说,“日本国土虽然远小于我大清,但民风悍野,百姓不提,朝臣之中尚武者人数众多,你们这一次去,彼邦固然是要以礼相待,但朕担心的是……”
他顿了顿,奕誴忽然说道,“皇上可是担心日本人不服当日在六弟府中比武失利败北之下的耻辱,有可能在席间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