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是主子亲自选派出去的人,平日读书不多,言语粗鄙,总算有万岁爷圣心仁厚,不与奴才一般见识——到了外省,若是言语无趣,旁的人不会说奴才如何,只会以为皇上无识人之明。奴才一身是轻,要了伤了主子的这份圣明之德,就是奴才的大罪了”
皇帝真觉得有些感动了,“朕这么多奴才、臣下,也只有你肃顺,能、也肯和朕说几句心里话呢”
“奴才不敢。奴才才疏学浅,若论做事,奴才能力有限,怕是做不来很多;但这份向主之心,是奴才唯一值得自傲的。”
他望向肃顺的眼神中一片赞许,“你坐下说话。”他说,“近来朝堂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是,奴才略有所闻。”
“你对曾国藩的话是怎么想的?”
“奴才不敢说老中堂的话无理。但来之前,奴才和府中的清客黄锡、王湘绮等人谈及,他们都说,曾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份忧谗畏讥之心,越是老了,反倒越是厉害了”
这是探骊得珠的一句话在皇帝听来,也有拨云见日之感,同时也有了处置的要诀。不过这是不必和肃顺说的,转而问道,“那,这一次陆军学院之制, 你是怎么想到的?”
陆军学院建议的出炉,是肃顺mén下六子共同议定的结果,新任天津知府李慈铭和天津道高心燮发起此事的缘由,是在二人分别巡视过杨村绿营光武新军营房之后,这里的士卒多来自京津两地,对于日后学成之后要被分发到各省去多有怨言,都希望能够长久的留在光武营中,最好无灾无难的度过这一生的日子,才是最好。
这种情况的来源,是因为光武新军所cào练有成的兵卒到其余省份,就近招纳新兵,进行几乎与此地完全相同的训练,倒似乎是杨村军营,在大清二十一个行省中全数开办了分院一样。李慈铭和高心燮商议之后认为,长此以往的下去,有一个很大的弊端,就是各省之内,绿营将佐与军中袍泽情谊深厚,很容易有拥兵自重的情况出现。若是不赶紧加以整顿的话,待气势渐成,再想挽回,就是千难万难了。
肃顺只说了一半,皇帝就全明白了。心中赞叹:李慈铭和高心燮见事深刻真实历史上的湘军、淮军代八旗、绿营而起,就是因为这种乡土情结作祟,最后也导致了中央的政令不畅,地方大员拥兵自重,引发了一连串近乎雪崩一般的恶果。
或者在自己的时代,还不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但对于后世之君,却是一个极大的威胁。怎么自己就没有想到呢?真是失策。他心中思考着,肃顺后面的话几乎都没有听见。“嗯,嗯。”胡luàn点头,随口答应着。
“皇上,皇上?”
“啊”皇帝点点头,眼睛逐渐发亮,“这个学院的办法很好。但终究只是治标之法,朕想,既然有了弊端,就要把他扑灭的萌芽你们是怎么想的?”
“奴才想,可以行以异地当兵的办法,不过这种做法难度太大,奴才担心,朝中有人会阻拦。”
“兵制之事,朝中的那些读书人根本不懂,也轮不到他们过问太多。就按照你说的办从天津一地和直隶一省开始办起。让光武新军和山东绿营调换防区。朕即刻降旨。”
肃顺赶忙跪下,口中疾呼,“皇上,请您等一等”
“又怎么了?”
“皇上,士兵在本省本乡从军吃粮,本是千古而下的旧制。皇上一朝废黜,奴才恐臣民有不愉之声;另外,士兵从军,同为一生所务,要是让他们背井离乡,奴才也担心士气不稳啊。”
皇帝一只手已经把朱笔提起来,却给肃顺的一番话说得停顿在了空中。这件事是自己有些想当然了:清朝的兵制和后世的不同,百姓当兵是如同行商贩卖一般的职业,一旦从军,只有为年老、伤残而退伍,而绝无国家遣散的。这就和后世的志愿兵一样了——也就是说,要想改变这种政策,就只有从兵制的根本上下功夫。
但随之而来的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募兵——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当兵还是很不为人所瞧得起的,所以士兵、特别是绿营兵的来源多为贫苦农民,为求一日温饱,全家果腹而不得已从军。若是朝廷行以募兵制,而且是四年一批,五年一批,只怕很难能够招的到人来保家卫国呢
这种种问题浮上脑海,竟让他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