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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建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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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地势全失,几不能自存一省,较唐之江南道,统州四十二,宋之江南路,统州十四,亦复悬殊。”

    “惟南宋浙西一路,仅有三府四州,此偏安苟且之图,非盛朝所宜取法。至巡抚藩司,专管地方之事,例驻省城,今设省清江,舍临江扼要之名城,就滨河一隅之小邑,似亦未甚得势。”

    接下来的‘其三’,其实是最有关系的一个理由,即为省分的大小,省大不在幅员,而在户口,户口繁密,税赋旺盛,地小亦为大省,倘或地广人稀,幅员虽广何益?但户口繁密,总亦须有地可养,过于局促,施展不开,亦不能其为四方观瞻的大省。江苏之不宜,亦不应分割,由此处着眼,自然振振有词。

    这段文章,先由规制讲起,论省分之大小:“国朝经制,分省三等,盖因户口之多寡,亦视幅员之广狭。各行省中,惟山西、贵州两小省,幅员最狭。今苏淮分省,江淮地势较宽,仅及中省,江苏则广轮不足五百里,较山西、贵州,殆尤褊小,势不能再称大省。”

    江苏不成其为大省,后果如何?简单明了地说:“若改为小省,则一切经制,俱需更改,而筹饷摊款,尤多窒碍。”

    所谓“一切经制,俱需更改”,首先是吏部签分候补人员,江苏便容纳不了那么多而最厉害的是:“筹饷摊款,尤多窒碍”八个字,因为朝廷若有征敛,不管是额内正用如练兵经费等款项的筹措,或者临时需要集资,如皇帝万万寿,举行庆典,虽然早有明发上谕说一切从简,但各省还是要被责成必须依限缴纳的‘摊款’,江苏总是高居首位,即以江苏膏腴之区,而又为大省,怎么样也推托不了。如果江苏改为小省,则前面已经说过,“因户口之多寡,亦视幅员之广狭”,虽为膏腴之区,无奈幅员太狭,尽可据理力争。

    其‘有关系者四’,说来亦是气足神定:“漕运总督所委漕务人员,皆系地方官吏,又有屯政军政与地方相附丽。定例兼管巡抚事者,所以重其事权,初不责以吏治。”

    这是隐然驳斥漕运总督兼有巡抚职责之说,以下便正面谈到,江宁藩司,力足以顾江北。“淮徐之去江宁,远者仅数百里,不为鞭长莫及。而三府二州之地,特设两道一镇,固已控扼要区,布置周密。其地方要政,向由藩司秉承总督,以为治理,历久相沿,未闻有所荒脞。今之改设,似出无名。”

    “‘无名’犹在其次,难在执掌权限,有所冲突。‘若江宁办事,悉仍旧贯,则江淮巡抚,虚悬孤寄,徒多文移禀报之烦,无裨吏治军政之要。”

    行文到此,下面这段结论,自然掷地有声:“江苏跨江立省,定制已久。疆宇宴安,官吏无阙。朝廷本无分省之意,江督亦无废事之虞。顾以裁漕督而添巡抚,而设巡抚而议添行省;办法既超乎倒置,定章必归于迁就。”

    以下引用咸丰十六年御史陈廷经条陈‘变通疆舆’,曾国藩驳倒此举有两句警语:“疆吏苟贤,则虽跨江淮,而无损乎军事吏事之兴。疆吏苟不贤,则虽划江分治,而无补于军事吏事之废。”

    陆润庠和徐郙领衔的这个折子,特为引述这段往事,恭维当时君臣:“仰见廊庙之虚怀,老臣之深识”,认为前事不远,可备稽参。

    结论是要求重议。内阁奏定的会议章程,共计七条,第二条规定:‘查内政之关系者,如官制裁改,新设行省等类,由各衙én请旨会议,或特降谕旨举行’,与此正相符合,所以奏折上很委婉的说:“立法期于必行,更制亦求尽善。可否援照新章,恭请饬下廷臣会议,并饬下沿江督抚一体与议,复奏请旨遵行,俾见朝廷有博采群言之美,无轻改成宪之疑。臣等籍隶该省,情形稍悉,不敢有所见而不言,谨缮折具陈,不胜待命惶悚之至。”

    奏折一递,当然发jiā军机。奕事先虽有所闻,只当江苏京官是因为无端失地而不满,可以用一顶大帽子把他们压了下去,及至细看原折,头头是道,不由得愣住了。

    其余的军机大臣,传观了这个折子,亦都面无表情,唯有许乃钊不便装聋作哑,想一想说道:“江淮设省,原是为了漕督已裁,地方不可无大员主持,事非得已,江苏京官应该体谅朝廷的难处。如今明诏已发,通国皆知,何况漕督亦已改授为淮抚,朝廷莫非还能收回成命?”

    “只有暂时压一压再作处理。不过,”奕问道:“上头问起来,该有话jiā代。”

    “上头问起,我有话答奏,只要江苏京官不闹,慢慢儿可以想法子。”

    “信公,”恭王问:“请你告诉我,这个法子怎么想?”

    “无非顾全朝廷的威信,慢慢儿想法子补救。”

    “好”奕想得了一个办法,“你我分任其事,上头问道,请你担当,江苏京官,我去想法子安抚,请他们别闹。”

    “是了,我听王爷的吩咐。”

    于是带着原折进见,不出所料,皇帝第一件事就是问这一案。

    “他们的话,也不能说没有道理。”皇帝说:“当初……是不是办得太草率了一点呢?”

    “是”奕回头望了一下。

    “原折自然言之成理,不过有些话是避而不谈。江淮一带,南北要冲,民风强悍,从前是出捻子的地方。漕督、河督两标兵,加上淮扬镇总兵的各营,亦不见得能应付得了,如今漕督一裁,漕标移撤,江淮之间,伏莽四起,将成大患,所以不能不设巡抚镇守。至于江苏虽分割为两省,就两江总督而言,仍是整体,一切钱粮征派,应该不受影响。地犹是也,民犹是也,倘以省分大小为借口,对征派故意推诿规避,其心就不可问了”

    这番振振有词的话,皇帝觉得亦很不错,便即问道:“且不说谁对谁错,江苏京官既然有这么一个奏折,总得处置才是”

    “是”许乃钊答说:“原折亦只是奏请会议商酌,并饬沿江督抚一体与议,本来亦是件从长计议,一时急不得的事”

    “好吧,你们先商量着看。”每到年底,皇帝总是处于一种神态慵懒,不愿意过多生事的状态下,许乃钊入值军机处有年,自然知道他这样的脾气,于是,一件大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让他暂且敷衍过去了。

    接下来便是奕去安抚江苏京官了。他是采取的擒贼擒王的办法,传个帖子专请陆润庠和徐郙两个吃饭,不提正事。饭罢又看自己的收藏,到得起更时分,陆润庠和徐郙起身告辞,奕方始问道:“凤石,我想起件事,你们递那个折子,是怎么打算着来的?”

    “王爷明鉴,兹事体大,总期斟酌至善,庶无遗憾。”这是徐郙代替陆润庠在回答。

    “诚然,诚然不过,寿蘅,我要请教,如果你我易地而处,我该怎么处置?”

    这句话将徐郙问住了,想一想答说:“似乎不能不召集会议。”

    “召集会议的上谕怎么说?要皇上认错,收回成命?”

    这一问不难回答“召集会议就是。不一定要见上谕。”

    “是了谨遵台教。”奕劻拱拱手。对陆润庠说:“凤石,咱们就此约定,会议我一定召集,上谕可是不发了”

    “是”

    “只怕贵省有人等不得,又递折子来催,如之奈何?”

    “请王爷释怀,王爷肯全我江苏疆土,大家自然耐心等待,我回去告诉同乡就是”

    “好请你务必都通知到,尤其是贵省的那班都老爷,我实在惹不起。”

    陆润庠笑了,忍不住说一句:“王爷大概吃过都老爷的亏”

    “不谈,不谈”

    彼此打个哈哈,一揖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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