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的脸庞,阎敬铭心中一动,曾国藩不会是受了桂良什么好处了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这番话传到桂燕山耳朵中去,如何了局?想到这里,只觉得今天晚上的过府深谈,是个大错而特错的主意了!
曾国藩辩人识色的功夫高人一筹,笑着摇摇头,“桂燕山每年倒是都有冰炭二敬赍送到府,不过这也只是君子之交,并无其他的。”
阎敬铭‘哦、哦、’了几声,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曾国藩又说道,“便是老兄以公务所见,无有半点凭证,难道就要迎头参劾一省封疆吗?”
“那,若是涤生兄说来,皇上这番整肃官场邪氛的圣意,就不能推行下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不过事情总要一点一点做。”曾国藩说道,“便如同这一次的事情吧,没有凭据,万万不能动手,蝮蛇反噬的道理,还要我为丹初兄讲说吗?”
“曾兄如此大才,不如明日上折子陈明皇上?”
“不妥,不妥。”他说,“此事重在机密,再有第三个人知晓,于大局不利,自然的,也就更加不能落于笔端了。”曾国藩苦笑着,心里想,朝中重臣之中,这番话也只有和阎敬铭言讲几句了,换了是第二个人,便是一个字,也不能吐露啊!
一番折冲之后,两个人都失去了谈话的兴致,草草用罢酒菜,阎敬铭请主人赏饭,随即告辞回家。
数日以来,曾国藩的话一直在心中盘踞不去,阎敬铭也很知道,他的话自有道理在其中,只是看皇帝神情不愉,偶尔眼神接触,也飞快的闪开,倒像是自己有什么心虚似的。
这种情绪煎熬之下,阎敬铭本来就丑怪的脸上,更是带上了一层灰翳之色,看上去更难看了。好在旁人知道他很少和人做言语交流的性子,也不以为怪。
又过了一天,阎敬铭终于按捺不住了,找了个由头,到了谌福堂殿外,正好六福出来,他迎了过去,“陆公公,主子今天还有几起?”
“刚才打发郑王爷出去,这回没有旁人递牌子进来。”
“那,烦请公公通传一声,就说阎敬铭有事请起。”
很快的,六福去而复还,领着阎敬铭到了殿里的暖阁中,皇帝正盘膝坐在炕上,低头看折子,“臣,阎敬铭,叩见皇上。”
“起来吧。这时候递牌子进来,可是有什么事?”
“臣……”阎敬铭干干的咽了口吐沫,口中答说,“臣侍君不诚,请皇上恕罪。”
“哦?这话朕不明白。”皇帝是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怎么,入值不到旬日,就有什么不敬之行了吗?”
“是。臣未能以赤诚之心上待君父,暗夜梦回,每每羞愧无地。”阎敬铭碰了个头,把多日以来的心中所思所想的话,以及同曾国藩商议之下的成议全数讲了一遍,不过隐去了曾国藩的内容,只说是自己思忖之下的结果。
最后他说,“臣以为,皇上天纵圣明,铁路大工更加是利国利民的千秋壮举,若是其中真有为人侵鱼、贪墨之行的话,不但辜负天下臣民,更是将皇上一番爱民利国的圣意,全数落到了空处。于这样的佥壬之徒,一旦查有实据,即当立刻捕拿进京,以儆效尤!”
皇帝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你以这样一番忠诚之心上侍朕躬,朕自然没有不包容的。”他说,“你方才所说的,朕这几天来也有考量,诚然,一省封疆,朝廷脸面,都不是只有一点点账面上的数字,就能够断然处置的——总要有让天下人说不出旁的话来的证据,证实该员情真罪实才是的哩!”
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这件事,也不必急,左右也跑不掉!不过是再等上一段时间罢了。”
阎敬铭心领神会,“臣明白了。”停了一下,他又问道,“皇上,犯员在朝中多年,更加是宗室亲贵……?”
皇帝冷笑几声,断然说道,“若是没有证据嘛,自然是君臣和睦,若是有了证据,朕不管追查到哪一个人的头上,也都断然不能轻饶!”说着话,他低头看看跪着的阎敬铭,“此事关系重大,你行事之间要多多谨慎,须知你一身荣辱事小,令到朕清名有玷,便是你的身家性命,也断然难保!这其中轻重,你要多多小心。”
“是。臣都记下了。定当认真料理,以求上疏廑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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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皇帝选择了阎敬铭入值军机,但不代表他对军机处这种愈演愈烈的门户之见无所察觉,正好相反,他于这等事厌烦得透了!只是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阎敬铭独对之后的一天,公事料理妥当,皇帝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手让众人跪安,反而唠家常一般的说道,“翁心存?朕昨天检查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功课,文字通顺、语句清晰,你身为上书房总师傅,身在其间,出力匪浅啊!”
“臣不敢。臣任职上书房,启沃圣心,本是臣份内职责。这也是两位阿哥天资聪颖,举一反三,非是臣下之功。”
“若说载滢这个孩子啊,还算得上精明;载澧嘛……”皇帝笑了一下,“倒是更像他五叔多一点。教训他学习,很吃力吧?”
翁心存难得的笑了一下,“大阿哥偶尔顽皮,也是孩童天性。”
“军机处记档。”皇帝说道,“赏上书房总师傅翁心存、倭仁、上书房师傅徐桐、瑞常上年***国进奉细白夏布各两匹。”
翁心存诚惶诚恐的跪倒谢恩,“臣叩谢皇上。”
“读书之乐,最在于循序渐进,逐次引导,让孩子们能够自己寻得到书中的乐趣。”皇帝向下看看,口中说道,“便如同你们几个人吧,从小不论在家抑或出外负笈求学,其中种种苦寒艰难之处,朕虽然从未经历过,却也能够想见一斑。”
“数十年的圣贤之书读下来,旁的不提,圣人所言的小人、君子之道自当深悟了吧?小人党而不群,君子群而不党。”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逐渐转冷,速度放缓下来,“这样的话,难道还用的到朕给尔等解说吗?”
“朕践祚之初,就曾经晓谕过祈隽藻等,军机处是朝中第一枢庭,政令所出之地,入值其间,总要和衷共济、匡扶朕躬。不必将那种畛域之分看得那么重要。今天朕再说一遍,多以坦荡之心上侍君父,对待同僚,不要弄那些蝇营狗苟的勾当。嗯?”
孙瑞珍汗透重衣,往日的言辞便给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化作喟然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