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以朝中大员自居,而不尊敬上官,朝廷闻知,必将将临以重课!”
吴衍和晏端书相视苦笑。诏旨发下,滚单赶在肃顺一行人之前就到了太原,吴衍和晏端书殊觉为难,肃顺的府邸,也是山西派过去的折差常来常往的地方,五年来,只是从陈士枚的手中给他送上的历年三节两敬,冰炭二敬就不下三十万两,到自己履任山西,也是一样。如今主客易位,却着实是不敢以下属视之。
原因无他,肃顺不同于一般到省候补的官员,自咸丰三年以来,叠加提拔,天子近人,今天为贪墨事给皇上抄家贬职,焉知哪一天皇上念及他的好处了,一道上谕,立刻又调回北京?而若仅仅如此,也还罢了,左右他任职泽州,距离太原距离不近,不是能够经常见面,吴衍和晏端书最怕的就是他此行奉有密旨!
崇实在京中遭遇,官场通传,尽人皆知,都知道皇帝为其在任上所行,大为震怒,肃顺这一次来,是不是借此机会,观风察吏?连自己也说不上身家清白,更何况下面的那些人?若是真给肃顺抓住了阖省上下徇ī舞弊之事的把柄,上奏朝廷,如何了局?
晏端书又提出了一个可能,“鸥老,肃雨亭此来,不会是为了前些日子皇上上谕中所提的粮仓之事吧?”
吴衍大吃一惊,“皇上在京中,不会知道此事吧?”
“总是不能不防啊!”晏端书忧心忡忡的说,“一旦此事给掀了开来,不但大人身担其责,只恐前任致仕返乡的吴平老,也有家之祸了。”
“那你说怎么办?”
“现在也只有暂时遮掩一番了。先将省城周围各处粮仓中的粮米腾出来,转运到泽州府,应付过去再说。”
“那,这边各府呢?”吴衍想想有理,又觉得不妥当,“若是他真要看,你还能拦下他不成?”
“他是泽州知府,又不是任职粮道,职衔所限,他不好过多ā手地方吧?”晏端书说道,“再说,只要再有一年丰泽,省内粮仓如实丰盈,就是肃顺真的要看,我等也不怕了。”
吴衍有心想说:一年丰泽?只是这咸丰八年的一场大旱,就不知道如何料理了。还提什么丰泽?怕是等不到丰泽年景,自己和他的命就保不住了!
原来,自咸丰四年,行省之中纷纷兴建粮库,山西也不例外,治下各府如山东省内一样,构建多处,用以存粮,又赶上数年的好年景,从咸丰四年至六年,山西省内连续三年丰收,钱粮赋税几项,连得朝廷嘉奖,到从咸丰五年起,到七年的的三年间,前任巡抚陈士枚和接任的吴衍多次奏陈奏陈,‘省内旧建粮库,多有凋败,引致库存米粮湿发霉’,于是按照惯例,奏请朝廷,将霉变的粮食——共计六十万余石——腾出来,计算市价,用以售卖,亏空之数,以新米抵之。
实际上,这不过是为省内巡抚、藩司、粮道众人为中饱ī囊而进行的手段:真正售卖的都是新米,以一石二两计算,解送到部里的价钱,却是按照霉米的价钱划拨,一石不到六钱银子,中间的差价,全数落到陈士枚、吴衍、粮道等人的手中——只此一项,就为陈士枚返乡增添了十二辆大车的行李、箱笼等物。
在陈士枚等人以为,省内连年丰收,所亏欠的这几近六十万石的粮食,用不到一年,就可以如数补齐,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银子落袋,人人平安,岂不是美事?不料从咸丰七年的起,省内降雨极少,多处遭了旱灾,各府奏报上来的粮食歉收、绝收的公事奔载于途,这一下,接任的吴衍可有点心神不安了。
日前听京中来信说,皇上要简派边宝泉和何桂清两个赴山东、河南等四省,探查各省屯粮现状,吴衍更是吓得魂梦不安,日夜会同下属商议对策,不过又听说,奕几个以为此事并无实据,更无乡绅、百姓呈告,若是草率派人下去,只恐于各省大员威信不利,皇帝勉强诏准,才算解了吴衍等一时燃眉。
虽然躲过了京中派员来查的危机,吴衍却深知,四省旱情时刻为皇上挂念,赈灾之事刻不容缓,一旦百姓排队来领粮米,而县中无粮可发,事情就捂不住了,所以这十余日之内,每天都要把晏端书和省内粮道,满洲镶黄旗人廉敬找来,商议对策。
对策无非一条,从旁的省份,尤其是并无旱灾造成减产的省份大批购粮,但这种填补亏空的做法最易为人发觉——这样一省购粮,数目极大,必然会造成粮价的上扬,只好分批以iǎ额进行。到肃顺抵省的时候,连三分之一的粮仓也没有装满,又怕他到任之后巡视所辖地的粮仓,还得赶紧把太原等府的粮食转运到泽州,以备不时之需。
肃顺再jīng明,也想不到其中会有这么多的埋伏,心中只是觉得疑却并未多想,只以为自己身份尴尬,连带着吴我鸥几个也为自己所累,不知道如何消遣才是了,心中倒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看看吴衍和晏端书的脸笑着说道,“皇上圣谕,肃某一路行来,未敢有片刻或忘,故而,还请我鸥兄、彤浦兄以常礼视肃顺,就感jī不尽了。”
“哪里,哪里。雨亭兄自谦的过了。”吴衍客气了几句,向晏端书点点头,示意他下去办自己的差事,府衙这里,有他陪着肃顺说话。
等到晏端书离去,吴衍笑着对肃顺说,“雨亭兄,方才老夫的话,并非说笑,晋省一地,民风纯良,听闻京中的肃大人到此,都希望能够请肃兄到府里任职,不过,此事乃是皇上钦命,也就由不得我等胡端详了。”
“哦,说到任职之事,这一次我出京之前,皇上也曾经有过jiā代,让雨亭转告鸥老。”
吴衍赶忙起身待行礼,又给肃顺拉住了,“不,皇上说了,不要鸥老跪听。”
“是。”吴衍恭恭敬敬的坐好,听他转述:“皇上说,‘吴我鸥入仕以来,在任上多有清名,先皇和当今都是知道的。咸丰八年,怕是大旱之年,希望他能够切实保全省内百姓平安度过灾年,若是有什么碍难之处的话,尽可以给皇上上折子。”
吴衍等他说完,抱拳向空,“皇上体恤百姓,天下皆知,臣下唯有效死以报,不负皇上圣望。”
肃顺点头说道,“鸥老,今天时日不早了,请容卑职休息一晚,明天一早,还请晏大人在司里挂牌放缺,卑职也好早日上任。”
“不急的,不急的。”吴衍立刻阻拦,“肃兄,到现在,也不瞒你了,你是京中所派的大员,虽是皇上一时jī怒,但等不到多久,只怕肃兄就又恩旨,调任进京了。这阖省官员,闻知大人到此,都想着能够与肃兄会晤一番。你看?”
肃顺在官场多年,这样的事情自然了然,笑着点点头,“若是如此的话,卑职就在太原府城多留几日?”
“肃兄从善如流,更且顺应众意,本官佩服之至。”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