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奕满心欢喜,不想最后落得个‘这还算句话’的评语,这意思是说他先前所说,都不算句话?皇帝不是有指责,在他听来,却很不是味道。委委屈屈的碰头而出,大步出了湛福堂,一路阴沉着脸,向二宫门而去了。
回到值房,兀自郁郁难解,把大帽子往边上一扔,登炕歪身躺倒下来,“你们议吧,等一会儿叫我。”
众人为之愕然。替他想想,也难怪他觉得委屈,十几个人一夜未睡,商议好的条陈奏上,不想皇帝没有半点慰切之语,反倒言辞冷漠的全给驳了回来
看他一脸悒悒,虽是在众人中他的年纪最轻,却是身份最尊贵,旁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文庆无声的摆摆手,“那,王爷,我们先商量着,等到有了成议,再叫王爷起来?”
奕就是再骄狂,也知道文庆是在婉转的奉劝自己,所谓雷霆雨露莫非君恩,一旦遭遇君父重责就这般模样,日后给人知道了,上章弹劾自己一个对皇上‘心怀怨怼’,如何收拾?
想到这里,奕只觉后背一片湿凉,骄矜之气化作冰雪消融,一骨碌身爬了起来,强自挤出一抹微笑,“实在是,年纪轻轻的,居然这么容易就中暑了?刚才出来的时候走得急了点,头重脚轻根底浅,失礼之处,请各位大人见谅。”
肃顺呲牙一乐,“人吃五谷,哪有不得病的?王爷一夜未睡,面圣的时候趋走之间又着急了点,我刚才还想劝王爷慢点走呢。您看,身子不舒服了吧?”
奕半真半假的一瞪眼,“既然知道,干嘛不早点说?又在我这里放马后炮”
说笑几句,把刚才的一幕揭过去,众人重新坐定,再做商量。
这一次的商谈又与昨天大不相同,阎敬銘彻底放开胸襟,当众折辩,慷慨陈言:“各省税吏征税之机的种种弊端难以胜言,这一次推行商税之法,照我说,正是要从根子上解决税吏贪墨、中饱的陋规。若是做不到这一点的话,说什么都是白搭。”
肃顺提高了声调,大声说道,“丹初兄所言极是,不过知易行难。黑眼睛盯着白银子,还能保证这些胥吏不会动心的吗?到时候如何保证这些人不能,不敢为一己之私做出违法的勾当?难道只凭圣人教化吗?”
阎敬銘立刻驳了回去,“肃大人这话我不敢苟同,不能倚仗圣人教化,使这些人弃恶从善,还能有什么旁的办法?再派一些人管着这些人?那管着这些人的人,又由何人来监管?若是这样层层累积而来,只恐征收上来的税款,到时候还不够这些人的俸禄呢”
他说话语速极快,倒像是在讲绕口令似的,把肃顺说得哑口无言,呆了片刻才说道,“丹初兄何必动气,这不是在商讨吗?”
阎敬銘也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激昂,起身向肃顺拱拱手,“肃大人,列位大人,是阎某失仪了。”
“丹初兄公忠为国,又何必过谦?这等为国不计己身的作为,倒真让我等心生敬仰呢。”
争吵了半天,全无定见,军机处沉默的下来,过了半晌,阎敬銘呼的又站起身来,“我有一法,不知当不当说?”
“说嘛,此刻我等集思广益,丹初兄只管说来。”
“是,我以为,是不是可以奏请皇上,一方面选拔品行纯良之士子插手其间,另外一方面,”他考虑了片刻,心一横,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准许各省商户,自行办理?”
奕几个面面相觑,若说前面提及的,选拔士子操作其事还能够接受的话,则后面说的,允准商户自行办理商税之事,就有点过于匪夷所思了。“不妥,不妥”孙瑞珍第一个大摇其头,“丹初所议大为不妥。简直是匪夷所思。”
阎敬銘眨眨大小眼,说到背《朱子大全》之类的文字,我不能像你背得那么滚瓜烂熟,讲到理财,难道我这个皇上破格捡拔的户部尚书,又在部众任职多年的,倒不如这个理学大家了吗?
心里这样,脸色便有些难看了。“英公,”他问,“倒要请教,怎么是匪夷所思?”
“列位请想啊,本来商税之法是从商人口袋里往外拿银子,现在居然要商人帮着我们往上收银子,不提人家干不干,就是肯干了,又有谁知道他们应该征收多少银子,又有谁知道他们从中折冲了多少走?这不成了开门揖盗了吗?”
“用商人不过是用这个商人在各商户之间的信用,让他来替我们打开局面。户部仍然是有监督之权的,如何说是开门揖盗?”
孙瑞珍还待再说,军机处的门一开,皇帝的声音飘了进来,“孙瑞珍,旁的事还有你置喙的余地,这等经济方法,还是请通人如阎敬銘者,给你好好解释解释吧。”
皇帝驾临,众人赶忙离座跪倒,恭请圣安,皇帝摆摆手,“都起来吧,在宫中呆着有点气闷,又放心不下你们这里,就过来了。起来,起来吧。”
奕未敢起身,继续在地上跪着,“总是臣等做事无能,劳动圣怀忧虑,请皇上降旨处罚。”
“刚才见面的时候,朕有一句话忘记说了,就是在折子中你们提及的,商税之法并无前例可循。既然无前例可循,议定之时,自然就难免有疏漏之处。”皇帝再一次摆手,示意几个人站了起来,“所以说,此次公议的成果虽不那么让朕满意,也很难把责任都推到你们头上,这不,朕亲自过来,就是想和你们一起商量商量的。都坐,坐下说。”
“是。”奕屁股虚虚靠着椅子的一边坐下,静候皇上发问,“阎敬銘,你刚才的话没有说完,现在朕在这里,你把你心里想的,全数说出来。今天我们是为开前古未有之新政共商国是,言者无罪。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