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话,奴才本来想明天早上叫起的时候,将奏折上呈,……”
“拿来,给朕看看。”
奏折是黄锡用了三天时间方才脱稿的,交由肃顺誊写了一遍,就准备明天早上交内奏事处的,正好皇帝驾临,也就不必再多多耽搁了。肃顺让人到书房去取来写好的奏章,放在黄匣子里,转交六福,又后者呈递到皇帝面前。
从中取出折子,《为停捐纳,开商税,以裕国课事》,下面写着:奴才户部尚书肃顺跪进,咸丰四年某月某日。
“肃顺啊,”皇帝没有就看,而是饶有兴致的低头望着肃顺,“朕走了一下午,还没有用膳呢,就在你府里,叨扰你一顿吧?”
“皇上能在奴才府中用膳,是奴才三生修来的福气,只恐过于粗粝,不敢进呈。”
“你在家中不吃饭吗?你吃什么,就给朕上什么,最紧要是快一点,朕有点饿了。”
“是,奴才这就下去预备。”肃顺又碰了个头,转身下去了。
皇帝不再多说什么,展开了奏折,认真的看了起来:“……自我皇上登基以来,时及五年,励精图治,推行新政之余,至能除弊兴利,使天下各省民风恰然,实乃我皇上高屋建瓴,于天下百端圣明烛照也。”
“……除弊之端,首在停止捐纳。奴才以为,捐纳之法自世宗宪皇帝朝起,即有所谓常例捐纳,并以此为户部每年之经常收入。至乾隆朝,每年约一百万两至数百万两不等。高皇帝一朝,用兵数次,而至末年,部库犹存巨款,可知捐纳收入,于国用亦颇有裨益。”
“嘉庆之后,财政又盛如衰,捐纳之补助效用日形重要。例如嘉庆初年之平定教匪即有赖于三年所开之川楚事例,中年之军需及河工,又有赖于十七年所开之豫东事例。以嘉庆四年至道光二十二年外省所收监银而言,为数四千四百余万两,军需动用一千五百余万两,约占三一之数,解部之款为贰仟三百余万两,约占半数有余。于此可见,广开捐纳,实为嘉庆一朝补救财政之一要策也。”
“……捐纳之法,在嘉道两朝之财政上,可说以收补助之极效,唯以开捐之期过长,故不免成强弩之末,难当大用,势所必然也。至此,奴才以为,征开商税以裕国课,正当时也。”
“………………”
御驾在外,不比在宫中弄那些食前方丈,加以天气太热,现做也来不及,肃顺脑筋灵活,先让人从饭堂盛来一小碗粳米鸭粥,配上两碟六必居的酱菜,给皇帝端了上来。把粥和小菜放好,肃顺在一边亲自打着凉扇,六福在一边伺候着。
皇帝口中说是有点饿了,却始终放不下手中的奏折,六福连着催了几遍,仍自手不释卷,只是答应,却始终不肯动筷子。
肃顺看看不是事,这样看下去,几时能够看完?上前低声说道,“主子,先用膳吧?天色愈加晚了。”
“喔,喔。”这一次皇帝听进去了,放下折子看看桌上的粥米和小菜,浅浅的笑了,“这是你准备的?唔,”他连连轻击桌案,学着三国戏中刘备的念白笑道:“正和孤意”
古人用餐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顿便膳吃得沉闷已极,草草用过,皇帝放下筷子,“主子,奴才已经命厨下为主子准备了餐饭,是不是容奴才安排?让他们端上来?”
“不用了。这一碗就足可疗饥,朕在园子里,也用不到很多的。唔,天气凉快了。”
“是。已经是立秋之后的天气,晚来渐有凉意,主子要当心身子啊。”肃顺自觉这句话说得空泛至极,思量着找个什么由头让皇上开心一下,“主子,紫云姑娘那里?”
“她现在在你府里?”
“是。”肃顺点头,“正在奴才府里,由奴才的嫂子教授礼仪之学。”
“你嫂子不就是郑王福晋吗?”
“是。”
皇帝考虑片刻,站起身来,“也好,见一见她。”
“喳,容奴才传旨,让紫云姑娘接驾。”
“不用弄得这么蛇蛇蝎蝎的,朕和她说几句话就回去。带路吧。”
肃顺不敢再说,转身在前面引着路,带着皇帝到了后院,这里专门为紫云辟出一套跨院,由府里派出的丫鬟婆子负责伺候,兼管着稽查门禁,任何男子,包括肃顺,除了每天早晚请安之外,都是从来不能进入的。
肃顺一边给皇帝解说着,一边快步而行,很快的,几个人到了院门口月亮门前,听见脚步声,有人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借着逐渐昏暗下去的光线,皇帝认出来了,正是郑亲王福晋费莫氏。
费莫氏到了院门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奴才费莫氏,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奴才谢皇上。”丫鬟服侍着费莫氏站起,垂手肃立在一旁,等候皇帝发问,“这几天来,都是你在这里照顾她的吗?”
“奴才不敢当皇上所言照顾二字,不过是尽一点奴才的本分而已。”
“识得本分就是最好。”皇帝笑着点点头,“话是没错。不过,紫云出身贫贱,宫中的规矩也不是很懂,想来,你在教授她的时候,受了不少辛苦吧?”
“紫云姑娘性情温柔,而又聪明伶俐,宫中仪制之行,奴才说一遍,主子娘娘就能够领悟于心。奴才,从旁指点,倒不觉得不辛苦的。”
皇帝用手一指,“她可在房中?”肃顺和费莫氏同声应和的点头称是,“朕自己进去。你们不用去了。”说着话,举步向前,推开房门,进入到乌油油的黑暗之中。
到屋中,四周一片寂静,立秋的天气晚来稍有凉意,清风入堂,香肌无汗,穿着轻纱罗长衫的身上无比的清爽,让人大感舒适。
鼻管中闻到阵阵如兰似麝的香味,而且香味似曾相识,倒像是在哪里闻过似的,顺着光亮一步一步走进闺房深处,皇帝眼前一亮:这里的装饰与摆设,全然与当初在天津时候的一般无二。不知道是肃顺独出心裁,还是紫云舍不得津城所有,故而特为如此?
同样的红木家具,同样的书架,墙上的字画,同样的多宝格,甚至是香炉,也是记忆中那般,冒着袅袅青烟,散发出触鼻心荡的气味。
皇帝张大了双眼,正在左右打量,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正是多日不见的紫云姑娘,凤目含泪,在烛光下呆呆的望着自己,“好久不见了,云儿,你还好吗?”
时隔多日相见,彼此身份天差地别,当初枕边的情郎,如今却已经是大清朝的皇帝陛下了紫云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这时候也无暇细辩,依着费莫氏教授她的规矩,慢悠悠的跪了下去,“奴才,叩见皇上,奴才恭请皇上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起来。”皇帝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把臂仔细凝视着她,比之在天津的时候消瘦了很多,小腹隆起,显得无比娇柔,“你有身子,行动不便,就不要多礼了。”
紫云从费莫氏那里知道,皇帝说出的话便是旨意,做奴才的,只有从命恭谨的份儿,不过这等来自皇帝的恩典,做下人的,是一定要谢恩的,当下作势欲跪,却挣脱不开,只好微不可觉的点点头,“奴才,谢主隆恩。”
“哎,”皇帝叹了口气,挑起女子尖尖的下巴,“怎么,知道朕是皇上,倒让你我变得拘谨起来了吗?若是这样的话,朕倒宁愿让你不知道,还是叫朕甘四爷,心中更舒服一点。”
紫云是在风尘中多年的,这等打蛇随棍上的功夫无人能及,眼珠一转,嘴角带出一抹笑意,“奴才谢皇上。”
“谢什么?”
紫云俏皮的一笑,“皇上准奴才叫您甘四爷啊”
“哦,你是说这个啊?”皇帝展颜一笑,“好吧,朕给你旨意,今后无人的时候,你可以叫朕四爷。不过,在人前可不行啊。”
紫云蹲身万福,盈盈行礼,“是四爷,奴才记下了。”
皇帝上前几步,伸出手去抚摸着她隆起的小腹,“孩子可还好吗?很乖吗?”
紫云拉住男人的手,向下挪动了一下,“孩子知道他爹来了,高兴得在踢我呢”
若不是现在时地均不相宜,皇帝真想就在这里和她行鱼水之欢了。满足的叹息一声,“朕得回去了,过几天,朕会让肃顺给你传旨,到时候,你和朕再在园子中相会吧。”
今日临时有事,改为一章。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