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姐停了下来,觉得她和她家都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看宝哥吓得像是做错了事,为大人责备之时的那般可怜神色,尤小姐心中大为不忍,脸上飞起一片怜慰歉疚,不过嘴上还是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啊?还有什么?”
“我看姐姐耳朵上有针眼,还有……”
“还有什么?你怎么总是说半句话?”
“是。”宝哥便说,“看姐姐走路与旁人不同,想来定是一双小脚,总而言之,知道是女扮男装的。”
“你胡说。”尤小姐很不服气,“旁的人都看不出来,就你看出来了?那么多客人的眼力,都不及你好?”
“那是因为,”宝哥的孩子脸涨得通红,讷讷的说道:“那是因为,旁的人不像我和姐姐这样亲近。”
“呸,谁和你亲近来着?”尤小姐犯了小心眼儿,身子向外挪动几下,“你说下去。”
“我看姐姐这样,心里就想,我们是走到一条道上来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和姐姐走到一条道上来了——我替我姐姐扮新娘子,姐姐代我姐夫扮新郎官。家里教我说的话,是要我和我姐夫说的,现在换了是姐姐,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尤小姐一来是好奇,二来也觉得好笑,便说,“那又有什么打紧?你就当我是你姐夫,有话原样说来就是。”
“那好吧。”宝哥想了想,说:“姐夫,我叫宝哥,是我姐姐的弟弟,只为我姐姐的心思拧了,不肯上轿,事由逼在那里没有法子,只好让我扮了新娘子来给姐夫‘冲喜’,姐夫,你千万别生气,我姐姐不肯上轿不是为别的,只是为了姐夫的身子需要将养,可见在我姐姐的心中,把姐夫看得多么重?只请姐夫体谅我姐姐的苦心,忍耐一时。”
“这叫什么话啊?我听不懂。”尤小姐说,“为什么新郎官的身体要保养,新娘子就不能嫁过来?”
这个道理,谨饬守礼的处子是不明白的,宝哥年纪还小,也是半懂不懂,宝哥说:“我也不很明白,不过我娘说,只要我和姐夫这样说了,姐夫心里自然明白。”
尤小姐点点头,心里相信了宝哥的话,静静地想了一下,又问:“你替你姐姐装新娘子,想装多久?一辈子吗?”
“那怎么行?就是行,我也不干。”宝哥说:“我爹娘还在劝我姐姐,总要她回心转意,然后等到回门的那天,再调换回来。”
“法子倒是不错,不过回门要三天以后,明天就要新娘子要见礼,你想怎么办?”
“那就只好改一改了,我娘说,回门甚至在‘住对月’以后再见亲行礼,也是作兴的。”
这是魏家妈妈拿来哄孩子的话,全然是骗人的回门又叫‘姑爷认门’,是新姑爷带着妻子回岳家的一种礼节,倒不一定是在婚后的第三天,迟上几日也无妨的,只有一个庙见,却是拖不得的。
庙见是指大家巨族在府中设有家庙,用来祭祀祖先之用,新媳妇拜见夫家祖先,是很被重视的一道环节,不但礼仪繁重,更且要族中亲友全数到场。如今要拖到回门以后,岂不是要尤家三天之后再广请亲友,重办喜筵?至于住对月,是指婚后一个月的时间,妻子回岳家‘归宁’,这些也都是京中流传下来的风俗,若是正常娶亲,自然无妨,而尤魏两家这一次的婚事闹出这样大的漏洞来,还要等到新娘子回家住满一个月再回来见礼,于情于理都是说不通的。
这些规矩尤小姐不大懂,只觉得不妥,当下下床蹬鞋,就要往外走:“姐姐,姐姐,你到哪里去?”宝哥拉着她的袖口问。
“我要去告诉我娘。你放手”
宝哥呆呆的放开手,坐在床沿,尤小姐看他头梳宝髻,涂脂抹粉,身上穿着一件粉红绸子的衣衫,双手按住膝盖,两肘外撑,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里的样子,分明是个爷们儿做派,忍不住呲牙一乐:“你笑什么?”
“我笑你装得全不对。”尤小姐说:“哪一样都不对,若是要见礼的话,只怕处处露马脚。你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我去告诉了我娘之后再说。”
“姐姐,”宝哥有些畏惧的问:“我大叔不会打我一顿吧?”
尤小姐笑了:“这你不用担心,哪有说新媳妇第一天过门,就给老爷子打一顿的?不用担心了。”说完,这才‘昂首阔步’的走出了卧房。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