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林:“孙静远孙大人的书自然是极好的,尤其是以坝束水,以水淘沙的法子发前人之所未见,很能为人启发。譬如这黄河水吧,一瓢河水半瓢沙。以前我等治河,一味筑吧,却不想这一带地势平坦,河水一到这里就缓了下来,水中的沙子也淤积下来。于是,以前的堤坝就不能用了,逼不得以只能不断加高河堤。如此一来,堤坝越修越高,黄河也逐渐变成了地上河。若遇到水大一些,若溃了堤,河水顺流而下,就不可收拾了。孙大人说得好呀,与其驻堤,还不如让水流加速,将沙子冲到大海里去。哎,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他的话刚说完,一个船工满身是水地走进舱来,跪在甲板上:“小人见过二位大老爷。”
夏言问:“船工,可到睢宁了,我们好象已经在水上行了一天一夜了吧?”
船工回答道:“禀大人,我们从清江浦到这里已经行了一日一夜,如今已经到了睢宁地头,距离县城还有十四里地,若是在往常,顺风的话,半个时辰就到了。可是现在……”
所位清江浦其实就是南河河道衙门的所在,位于淮安城中。
这地方是南河河道衙门、南河漕运衙门所在,因此,在官场和航运界中, 一说起清江浦,大家都明白是特指南河河、漕衙门。
明朝的河道和漕运同清朝有所区别,清朝为了加强中央极权,将各地河道和漕运都统一起来变成单独的两个衙门,总督都是二品大员,经常由一省的总督或者朝中的六部尚书兼任。而明朝的则将大运河的漕运和淮河和黄河的河道分成三段,北方段从北京到山东济宁,衙门先是设置在天津,后来转移至通州,称之为北河;济宁至郑州段称之为中河,衙门设置在济宁。而从济宁到镇江则被称之为南河衙门设置在淮安清江浦。
听船工的语气有些犹豫,夏言问:“可是什么?”
船工道:“前面一段的河道有些狭窄,水流太快,若勉强行船,只怕会有危险。小人的命不值钱,丢了也是丢了,可若大人出了事,却……”
正说着话,一股浪头涌来,船剧烈地晃了一下,付林再也忍不住,身体一低“哇!”一声将一口黄疸水吐了出来。
夏言心中叹息一声:“罢了,靠岸停船吧,走了一日一夜船,大家也累了,歇息片刻。”
“遵命。”船工大概也是被这河上的风浪给吓住了,见夏言点头,心中欢喜,忙退出去,落了锚将船靠在北岸。
说来也怪,船刚一靠岸,刚才那真暴雨却停了,抬头一看,天上竟出现了一轮弯月。
大概也是在船中呆得烦闷了,夏言提议上岸去走走。
付林在船上已经被晃得找不到北,听说可以上岸,如蒙大赦,忙陪夏言上了岸。
等一到岸上,夏言却发觉不对,忙对船工喊道:“船工,怎么停在北岸了,这雨已经停了。若是在南岸,不过是十几里地,走着去也不过两个时辰。”
“走路去?”那船工苦笑,“只怕大人走不到?”
夏言心中奇怪:“怎么走不到呢,我在衙门里看公文上写着,黄河睢宁段南岸可是去年新建的,清一色的青石大坝,走起来想必也爽利得很。”
船工低声道:“大人,有一句话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夏言心中疑惑,温和地说:“说吧,说吧,可是关于堤坝一事?”
付林也问:“南岸的堤坝又怎么了,去年河道衙门不是才拨下来六十多万两银子维修,河道衙门还专门派了工。一共有三十多里的河堤啊,全是青石所筑,结实得很。”
船工苦笑:“回二位大人的话,青石的确是青石,表面上是铺了一层。可里面全是夯土,有的地方图省事,连夯土也没用,就胡乱填了些沙土上去了事。这么大雨,这么大浪,只怕那堤坝早就被淘空了,什么时候溃堤鬼才知道。小人上有老下有小,全家上下八口人可都指望着小人行船的那点银子买米过活。若小人死了,全家老小也只有投在这黄河水里死了干净。小人到不是怕死,可为了家里人,却是万万不肯将穿靠在南岸去送死的。”
“什么!”听到这番话,就如同一道霹雳在夏言和付林脑子里炸开,二人同时大叫起来:“怎么会搞成这样,怎么可能这样,六十多万两银子,三十里堤坝,难道都是豆腐渣?”
船工点点头:“回二位大人的话,只怕连豆腐渣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