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蛆虫

    崇祯十五年，正月。

    一匹匹战马在坑洼的驿道上扬起尘土，yijing是初春了，但举目望去，满目榛荒，田地荒凉，就算一些明显膏腴上田，仍然草深数尺，土结水枯。

    到处是干旱的龟裂，草木枯黄，稍稍青绿一些的树皮草叶，全部不见了，那是被饥民们吃光了。

    田野中，路旁，到处是倒地的饿殍，又有成群结队的逃荒难民，穿着破烂的棉祅，腰间勒着草绳，挑着ziji黑破的被子，上面还有骨瘦如柴，瑟瑟发抖的家中孩童..”“。

    看到曹变蛟与王廷臣的大军，这些灾民，有的人恐惧，有的人麻木，有的人眼中，则隐隐有着仇恨。

    看着这些拖家带口的人蹒跚而过，极力往彰德府城方向艰难而去，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酸。

    “唉！”

    曹变蛟沉重地叹了口气，回眼看看ziji身后的将士，个个神情憔悴，蓬头垢面，有如乞丐，比这些难民好不到哪去，连王廷臣的嘴中，都叼着一根草根，有意无意的咀嚼着。

    二人大军从赞皇南下后，就经常饱一顿饥一顿，所以行军越慢，从驻地共走了一个多月，才进入河南布政司的彰德府地界。

    经过磁州时，向当地守官购买了一些粮草，还饱经当地守官守将的冷嘲热讽，脾气暴燥的王廷臣气得差点想拔刀，还是曹变蛟劝住了。

    因为行军越来越难，军中将士，yijing出现逃亡。

    “王兄弟，过了漳水，明天就可以到达彰德府城，今日，大军就在河水边扎营吧。”

    “好的。小曹将军。”

    大军扎营，开始生火造饭，喂养马匹。因为缺乏草料，二人军中战马，皆是有气无力，越发瘦弱。很多马匹，连骑人都不行了。

    现曹变蛟与王廷臣军中，仿效王斗。也造了一些炊事车，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火兵们，却搞不出shime丰盛的饭菜。

    不过食物的香味，还是吸引了一些灾民的注意，然他们不敢靠近，只敢远远张望。闻着那股香气，馋涎欲滴。

    坐在帐中，亲卫端来两大碗粥，稀得可望人影，上面还漂浮着一些草根、野菜shime的。接过其中一碗，曹变蛟很惊讶：“哟，今日饭菜不错。”

    看了看王廷臣，见他只将碗摆在身前，却不吃喝，曹变蛟很诧异：“王兄弟，你怎么不吃？”

    王廷臣裂开大嘴笑道：“某早吃过了，到现在，还饱着呢……”

    他从怀中掏出半个馒头，在曹变蛟眼前晃了晃：“看，连这半个馒头，某都吃不下了。”

    他将ziji的那碗粥，还有半个馒头推到曹变蛟面前：“真是太饱了，kěnéng到明天都不会饿，小曹将军代劳吧。”

    曹变蛟指着王廷臣笑道：“王兄弟，没想到你也会偷偷私藏了，好吧，我就不客气了。”

    他吃着馒头，就着稀粥，香甜地吃起来，王廷臣在旁看着，不时咽着口水，只有曹变蛟目光投来时，才若无其事的转开眼神。

    曹变蛟将两碗粥都吃完，连内中残羹都舔个干净，又将碗举到头上，左看右看，不见一滴汤水落下，这才放下碗，摸着肚皮惬意道：“有些时日，没吃这么饱了，真舒坦。”

    他站起来：“王兄弟，我们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的，小曹将军。”

    二人出了帐，越过一丛丛或是yiyàng仔细舔碗，或是裹紧衣甲，围拢火堆枯坐的将士，慢慢来到漳水河边。

    因为大旱，原本水量颇多的漳水，只余处处浅滩，甚至某些河段还龟裂了，及腰深的枯黄茅草，顺着地势起伏着。

    这……

    鼻中，越来越闻到令人作呕的尸臭味，透过茅草，一些土丘，二人都看到了，前方的草堆中，河水边上，还有河水中，满是一具一具腐烂的尸体，男女老少都有，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恶心的腐臭味。

    这些尸体，kěnéng死去长久了，虽然眼下天气仍寒，仍然成为具具腐尸，他们身上，无一不是成黑褐色的条状衣裳，头发，也是脏兮兮的粘结成块，看上去**的。

    肥大的蛆虫，不时从他们身上钻出来，还有一些野狗，正在啃噬，将一些内脏shime拖得满地都是，无一例外，这些野狗，眼中闪着的，都是绿幽幽的光芒。

    “这……”

    曹变蛟双手哆嗦着，他喉咙哽塞，想说shime，却说不出话来。

    王廷臣张着嘴，身后众人，yiyàng呆呆看着，不忍目视。

    “谁？”

    一个亲卫猛然一喝，就见不远处的草丛，几个幽灵般的身影窜起，很快没入荒草之中，他们瞥来的目光，yiyàng闪着幽幽的绿光。

    “哪里走？”

    一个亲将，就要率人追去，这几个身影，难道是附近哪股贼匪的奸细，前来窥探大军？

    “罢了。”

    曹变蛟一摆手，大军在河边扎营，吸引了颇多灾民在附近徘徊，这些人，kěnéng是被食物吸引过来，只是，ziji大军yiyàng饥寒交迫，却méiyou余力赈济。

    他叹了口气，正要回走，猛然脚步一顿，全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

    他僵硬着身子，拔开一些茅草，往前方走去，然后就呆呆地看着那。

    王廷臣qiguài，也跟上前去，随后身体一颤，yiyàng僵直了。

    前方草堆中，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卧着，kěnéng死去了多时，各具尸体上，都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白花花的蛆虫，在这些尸体上爬满了。

    一具尸体，看上去似乎是女子，她的尸身上，坐着一个包着一床小棉被的婴孩，他口中，咿咿呀呀的嘟哝着，不时欢快的抓住，从母亲身上冒出的肥大蛆虫。然后他的小手，提住还在蠕动的蛆虫，送入ziji小嘴中。

    看到曹变蛟等人。他也好奇地看过来，目光天真无邪，一边提起一条拼命翻滚的蛆虫，向面前人等。伸出了手，咿呀叫了几声，似乎。想分享ziji的快乐。

    面前méiyou动静，他圆圆的眼睛，疑惑地眨了眨，又将手中蛆虫，塞入小嘴中，还兴奋的拍了拍小手。

    看白花花的蛆虫，用力在他小嘴中挣扎。还有一些粘乎乎的yèti，不时流下来，曹变蛟脑中一片空白，王廷臣仍然张着嘴，身后众亲卫。很多人yijing忍不住呕吐了，有些人，则双目含泪。

    此情此景，juliè冲击着曹变蛟等内心，虽然饱经战场，见多了残酷场面，一路过来，各类饿殍也见多了。

    然眼前这种人伦悲剧，还是让曹变蛟全身哆嗦，肝胆欲裂。

    “啊……”

    他的口中，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跪了下来，对着天空大哭喊道：“为shime这样？”

    他哭嚎道：“大明……吾的大明啊……”

    他哭得有若孩童，他的身旁，王廷臣也忍不住落泪，最终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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