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无声,床榻上沈端言睡得稀里糊涂,梦里也不甚安稳,不时低低哼一声,似是在耐着疼痛一般,额角不时有汗珠子冒出来。借着窗外澄清一片的月色,顾凛川神情莫明地站立在床榻前,月色落在她的脸上反射出清辉莹莹的柔光。
此刻,顾凛川想起梦境里那张滴着血的脸,如同在上好的白帛上泼满朱砂,她说“知君无意,原应罢休,但如何休得,思来只有如此方能消心头之恨。顾凛川,你要恨我便恨生生世世,只因我心中之恨想是生生世世永难消”。
那真实得仿如身临其境的梦时里,她说她此恨难消,逼死阖府上下所有妾室通房,且手持利刃亲手了结了那几个与他有血缘的孩子,然后自刎于他面前。或许因为那场面实在太过真实血腥,那张脸又太过于妖冶,他竟从梦中兀然醒来。
醒来之后,他胸中竟然涌起来看她一眼的想法,于是不及多想便一骑绝尘披星戴月而来:“终究此恨难消么,既如此,恨从何来?”
橙红帐幔里,睡梦之中的人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一般,眉眼微动之后睁开一双仿若蒙着一层薄雾般的眼睛,却不知目光落在何处:“绿茶?花茶……别管是谁了,我饿。”
那日她醒来说“我渴”,这回醒来她说“我饿”,她似乎总渴望从他身上索取,但每每求而不得,莫非就是因此而生恨。
沈端言一个呵欠打出来,两滴清泪同时被挤出来,她伸手把眼泪给擦去,颇有点儿起床起的不耐道:“诶,怎么还站着。”
“沈端言。”
怔忡片刻,沈端言脑子里那点稀里糊涂一下子全没了,睁大眼睛看向罩着自己的黑影,咽口唾沫哑着声说:“顾凛川?”
“嗯。”
有……有没有搞错啊,大半夜专程跑过COS“床前有只鬼”来吓人吗?做为一个经过专业训练的机密人员,她很快敛起种种情绪,脚一伸从被窝里坐起来:“三更半夜,不知夫君来此为何?”
“好些了?”
以问句对问句,这样的人真讨厌呀。捏着被角,沈端言告诉自己要沉住气:“劳夫君担忧,本也无事,只是贪吃几粒红果儿坏了肚子,现下已然无恙了。”
“嗯。”
“嗯”完这一声,人就转身走了,看着两扇门阖上,沈端言这叫一个莫明其妙,大半夜过来,就为嗯两声,叫她一声,再问她一句“好些了”,简直诡异到让人吐血:“绿茶,绿茶……”
“太太。”这下是她那几盏茶了,可不用再对着那个一出现气压都要变低的人。
“绿茶,给我找些吃食来吧,再不吃我就该饿坏了。”山楂消食儿,晚上也就喝药前吃了些垫肚子的,这会儿饿得肚子里直冒酸水儿。再被顾凛川一下,浑身都是虚脱无力的,再不吃点儿东西,她就真要当林妹妹了。
“灶上还温着粥,婢子这就取来,太太稍候。”绿茶出去,花茶和黄茶一道进来。
黄茶坐下切脉,片刻后才安心放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万幸太太好多了,日后婢子几个非得日日盯着不可,再不能让太太吃顺嘴坏了肚子。”
捧着粥喝上,哪管日后的事,先说说眼前的事吧:“那……顾凛川他走了吗?”
三盏茶互看一眼,心下戚戚然,白茶出声道:“爷在外间儿歇下了,看样子今夜不走了,太太,这到底是为哪般呐。”
我要知道就好了,沈端言比谁都摸不着头脑:“我哪儿知道,随他去吧,着两个人过去侍候着就是了,其他的等明儿早晨再说。”
三盏茶又伺候着她睡下,不过一时间沈端言还真是睡不着,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好一会儿,叹了好几口气后才揉着脑袋让自己别想了,这才折腾着慢慢睡着。
小丰庄的早晨,山鸟在枝头伪装叶子,只要人一去赶鸟一飞走便只剩下了干枯枯的树干。因沈端言怕吵,小丫头们清早起来就得去赶鸟,省得这些聒噪的鸟儿把自家太太的好梦给搅和了。六盏茶在院子里捧着一应洗漱用具,青茶指派了白茶和黄茶去顾凛川那里伺候,余下的四人都等在沈端言门前。
几声穿云而来的雁鸣声里,沈端言睁开了眼睛,她其实早就醒了,就是不想起来。一想到自己隔壁睡着个顾凛川,她就只想在床上挺尸:“算了……进来吧,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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