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子的水开始焖煮。
他对大迷糊招招手,说:“你过来看着,给你一根筷子,等筷子可以轻易戳透肉皮的时候你加把火给锅底收一下汤汁,最后煮的浓稠了再装盘。”
大迷糊点点头,拿着筷子安静的等在一旁。
王忆把蒸出来的墨鱼鲞挂在窗口吹风,不多会便凉了。
吃墨鱼鲞要撕扯着吃,一撕就是一丝一片。
放入口中咀嚼,他忍不住的点点头:
难怪社员们老是说‘透骨鲜’,这东西没别的滋味,就是一个鲜甜带点淡淡的腥味,比22年吃到的干鱿鱼卷还要好吃。
可以弄一批回大灶,这就是美食了。
他回过头来,漏勺又开始烤墨鱼鲞。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
他把王忆用来做烤肉的那个烤炉给放上木炭点了起来,笑道:“正好有这么个家把什,要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做烤墨鱼鲞。”
暮色之下,天气黯淡。
木炭带上了猩红色,然后在炉子上放一个铁丝网,把墨鱼鲞洗干净放上去慢慢的翻烤就行了。
几个教师批改完了作业说说笑笑的走过来。
有了杨文蓉后,秋渭水就不孤单了。
她们两个年纪相仿,王忆和麻六又关系匪浅,所以她们便处成了闺蜜。
祝晚安跟她们俩玩不到一起去,主要是她也不跟两人一起玩,她来天涯小学任教就是冲着孙征南来的。
所以她只要有空闲就跟孙征南腻在一起。
两人上来的时候直接是手拉手,然后甜甜蜜蜜的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
王忆看的连连撇嘴。
孙征南跟他说:“王老师,我和小祝老师准备合力买一台脚踏琴支援给咱们学校,这样学生们上音乐课的时候可以多一个乐器进行展示。”
王忆一听赶紧说:“欢迎欢迎、感谢感谢,这可就太好了。”
“来,两位贵宾请上楼,手牌拿好,马上就有好活上桌,贵宾请稍候!”
祝晚安被他逗得笑:“王老师,难怪小秋老师迷你迷的要死要活,你这张嘴呀,你可比六子厉害多了。”
祝真学不乐意的说:“叫六哥,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他瞥了眼闺女和孙征南握在一起的手,脸上有笑容,但那是虚假的笑容。
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要被猪拱了,换谁心里能乐意?
不过他不是老古板。
他热切的希望女儿能找一个好男人来共度后半生,而孙征南是他的同事,他了解这个年轻的退伍兵,对他也非常认可。
问题是这孙征南守着他面拱白菜啊,这就算认可了也没法心情愉快。
王忆把孙征南叫过来,让他帮忙烤墨鱼鲞。
结果祝晚安就陪在旁边,然后两人开始聊起了诗歌——主要是祝晚安讲给他听,孙征南现在是祝晚安的半个学生。
王忆建议孙征南叫祝晚安叫姑姑,要不然大逆不道了。
墨鱼鲞是带油的,鱼鲞都有点油,不过要烤着吃光靠它们本身那点油水还不够,得不断往上刷油。
于是随着油滴落在炭上,会突然有一道火光亮起,烤的网子上墨鱼鲞“嗞嗞”地冒烟。
海味特有的鲜香挟裹着烟熏火燎的气息在山顶飘荡,引来了一些来门市部买东西的顾客一阵疑惑:“你们这是做什么?味道可真好。”
王忆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烤墨鱼鲞。”
“墨鱼鲞竟然能烤出这个滋味?”顾客们疑惑,然后纷纷心动,“明天咱也烤着吃。”
他们嗅到的滋味确实不只是烤墨鱼鲞的气味,还有墨鱼鲞烧五花肉、煲冬瓜汤等等,这都出来味道了。
特别是煲出来的冬瓜汤,随着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鲜甜的滋味便被风吹的在大灶和门市部门口转悠。
香味在空气里打着旋,然后王新国、王新钊和王丑猫的口水就在嘴巴里打着旋。
大迷糊用筷子试了试五花肉,说:“嗯,到位了。”
他加了几把干柴摇了摇蒲扇,顿时有烈火呼呼的燃烧起来。
煲冬瓜汤进盆子,烧五花肉大火收汁。
王忆去舀出三碗冬瓜汤又弄了三盘的大米饭。
他把五花肉连同汤汁浇在米饭上,再来一盘蒸墨鱼鲞一盘烤墨鱼鲞,然后冲门市部吆喝一声:“过来拿饭吃。”
王新钊一声‘时刻准备着’,他最先冲出来。
漏勺招呼说:“王老师你也来,几位老师你们一起来吃饭,赶紧吃饭了。”
秋渭水挽起袖子帮忙铲米饭,他把米饭端上桌,热气腾腾中全是米香味。
王忆撕了一块烤墨鱼鲞递给她又自己吃了一口。
很筋道。
也就他的牙口好能吃,祝真学老爷子是吃不成这个东西了。
这有点可惜。
烤墨鱼鲞很好吃,咸香中透着鲜甜、鲜甜里又夹杂了烟火味,很独特的风味。
海风与阳光共同炮制出了透骨鲜的鱼鲞,真是越嚼越香,让人欲罢不能。
漏勺端着汤盆上桌,笑道:“来来来,饭前一碗汤,哎胜过良药方!”
孙征南赶紧给他老泰山来了一碗:“祝老师你吃不了烤墨鱼鲞,那先喝汤吧。”
王忆坐在主位上倚在椅子靠背上吹了吹汤汁抿了一口:“嗯,好喝!”
冬瓜适合跟海货一起做汤,冬瓜蛤蜊汤、冬瓜虾仁汤、冬瓜瑶柱汤等等,都是能上大席的好菜。
这汤滋味清淡、多喝不腻,估计是熬煮时间有点长,冬瓜已经消融在了汤里,大块的冬瓜如今变得只剩下一点点。
而这一点点是好滋味,墨鱼的鲜沁入在冬瓜的淡中,入口即化——这不是夸张,真的入口即化,不用咬,舌头一砸巴,没了!
原本劲道的墨鱼鲞也被炖软了,祝真学举起碗来向漏勺示意:“漏老师你这厨艺,绝了!”
漏勺一边擦手一边嘿嘿的笑:“这算啥绝的啊?就是这墨鱼鲞好,透骨鲜呢。”
他看着王忆喝着汤吃着菜连连点头,便继续嘿嘿笑道:“校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说。”王忆又来了一碗冬瓜汤。
冬瓜的清淡爽口与墨鱼鲞的鲜美醇厚在这道菜里交相辉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真是吃了一块还想再来一块,喝了一碗还要再来一碗。
漏勺笑道:“是这样的,就是钟瑶瑶……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个家里有金山的姑娘。”王忆说道。
漏勺一愣:“她家里哪有金山——噢噢,哈哈哈,男大三抱金砖。”
他想起了上次聊起他和钟瑶瑶的事情时候王忆开的玩笑。
于是他继续说:“我跟瑶瑶处的还行,但她爸妈不太乐意我俩的关系,所以瑶瑶在家里不太高兴,她想托我问问你,她能不能来咱学校上班?”
“就是进咱们大灶来干活,给我打个下手啥的。”
王忆说道:“行,让她来吧,不过只能按照轻劳力的工钱给她开支,管饭,你吃啥她吃啥。”
漏勺听到这话顿时笑了起来,赶紧点头哈腰:“好好好,校长有你这话我放心了,那我明天就让张有信给她送个信。”
“对了,漏老师你还识字啊?我以为你是文盲。”王忆突然抬起头。
漏勺笑道:“是个半文盲,咱队里是半文盲多,全文盲都是老人了。”
“再说,这不是有祝老师指导我吗?”
祝真学点点头:“漏老师在这方面是真好学,他那硬笔书跟着我练得还不赖呢。”
“爱情的力量就是这么伟大。”祝晚安感叹道。
祝真学瞅了瞅这闺女,低下头去扒拉起了米饭。
王忆给孙征南使了个眼色,孙征南赶紧拿起大勺给他舀了一勺:“祝老师来块肉。”
祝真学笑道:“好好好,来一块肥点的。”
肥美的五花肉炖的颤颤巍巍,肥点的也不腻,因为油脂已经被墨鱼鲞给吸出来了,吸得本来干巴巴的墨鱼鲞油汪汪的,一口咬下去往外呲油。
这东西用来盖饭那是顶级美食,特别是五花肉中滋润进了墨鱼鲞的鲜味,一口肉一口鲞一口米饭混合在一起。
鲜、香滋味在满嘴巴里打旋。
王忆没白去海上拖墨鱼,这都是他的劳动结晶,领袖说的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吃的饱饱的拉开躺椅往门口一放,躺在上面枕着手臂抬起头来。
夜空中星光点点。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渔家傲!
这真是渔家的生活让人感到满足又骄傲。
今晚这一顿真是吃的好、吃的有必要。
因为这顿饭把人吃的全身暖洋洋,然后当天下半夜突然降温了。
北风来了!
吹了一夏的南风改成了北风,西伯利亚的寒流今年第一次造访了神州大地。
窗户打开的王忆半夜被冻了个通透,不得不起来关窗户,他想了想又拉开门把老黄和四个胖崽子叫到床上。
岛上的狗天天下海洗澡,加上他睡的还是凉席所以不嫌狗脏。
他和狗共处一床,这下子真是暖和!
早上他换了件长袖衣裳出门。
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了往日灿烂的朝霞也没有了温暖的海风,一阵风吹来,树枝上的叶片泛起了黄色。
“……七中全会公报发表后,在建设金陵路文明一条街的战斗行列中又增加了一支英姿勃勃的队伍,他们就是金陵路上的好八连,八连指战员们在金陵路上做了大量好事。”
大喇叭里响起广播新闻。
王向红听了后赶紧出来对王忆招手,然后示意他仔细听这条新闻。
“进入九月以来,八连指战员利用休息时间在金陵路上打扫街道、清除垃圾、扶老携幼、维持秩序。他们听说第一食品商店仓库里有上千吨糖果急需分拆、运送,就到这里参加义务劳动,受到了职工们广泛赞扬……”
王忆听了一阵挠挠头。
没听出怎么回事,于是他过去问道:“这新闻怎么了?”
王向红凝重的说道:“你没听到上半截新闻,这说的是沪都金陵路上的八连指战员的好人好事。”
王忆问道:“对,怎么了?”
王向红一拍大腿说道:“还怎么了,这沪都金陵路上有八连指战员,那富民街呢?富民街会不会有九连或者十连的指战员?”
王忆明白了:“你担心六子他们出事?”
王向红说:“那还能怎么着?”
王忆摆摆手笑道:“放心吧,就金陵路上有个好八连,富民街上只有治安员。”
“再说了,咱们又没有违法犯纪,国家没有出台法律、纪律条例说不准在街道上卖商品,所以他们被抓也没事,顶多是罚款和批评了事。”
王向红问道:“既然没有法律纪律条例,那为什么治安员还抓人?”
“因为影响市容了呗。”王忆解释说。
王向红悻悻地说:“啊?就为了市容整洁然后不让老百姓去做买卖?唉,算了,天冷了,你说有没有必要给他俩送个厚实衣裳?”
王忆摆手道:“放心好了,他们俩有钱,肯定自己买上衣裳了。”
王向红看看他穿着的单衣叮嘱说:“你自己小心别感冒,你身子骨不行,虽然又有三鞭酒又有沙虫滋补,可还是要当心。”
王忆一听这话很是羞恼。
怎么老是提这茬呢?我多强壮的一个汉子呢!
不过这天冷了确实得注意,是该进补一下了,广粤有句俗话叫秋天不补冬天扑,这里的扑是扑街的扑。
怎么进补呢?
于是他去问漏勺:“漏老师,这时节咱渔家有什么好吃的?”
漏勺笑道:“那可多了,昨晚的墨鱼鲞不就挺好吃的吗?”
王忆摇摇头说:“换个口味。”
“换个口味吃拳螺怎么样?拳头那么大的家伙,肉鲜美又大块,吃起来很带劲。”漏勺建议道。
王忆一听这个可以。
漏勺又说:“秋风响,蟹脚痒,九月十月是吃蟹的好时节,可惜咱们这里都是海蟹没有大闸蟹,要不然你可以弄点大闸蟹吃吃。”
王忆一听这个更可以!
自己怎么把大闸蟹给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