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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就是石花菜。
石花菜的根系很浅,伸手抓住往下一逮就能逮掉,这样塞进往兜里即可。
王忆现在体能还不错,在水下一口气憋了一分半然后才浮出水面。
这挺了不起的了,因为海水荡漾且他们在水下要干活,这种情况下体能和肺里空气消耗极快。
他浮出水面喘口气,王东义在他身边浮了起来问道:“王老师,行吗?”
这个憨厚朴实的汉子不擅长言辞,总是以实际行动去表达对自己人的关心。
王忆说道:“没问题,现在天气热,扎猛子还挺舒服,再来!”
他连着扎了七八个猛子,然后体能有点扛不住了,于是便游向沙滩去晒石花菜。
因为海水一直在海滩上荡漾,所以相公滩边缘地带的沙面沁凉细腻,踩在上面脚底凉丝丝的。
但是等到上了一片海水无法企及的沙滩地带,那温度便提升了,脚底板会被烫的发疼。
王忆找地方晒石花菜,看到沙地中有一片水洼。
于是白沙滩处于湛蓝大海的包裹中、水洼处于雪白沙滩的包裹中,它四面是沙滩挡住了海风,水面很平静,如一面镜子,一面白银镶边的镜子。
王忆蹲下看,镜面倒影了天光云色也倒影出一张俊秀的面容和矫健的身躯。
他观摩了一会帅气倒影,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四周是浩瀚无边的大海,浩瀚之间显得沙滩那么渺小,可是人之于沙滩而言更加渺小!
这种感觉让王忆心中有种异样的感慨:
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他环首四顾,看到了有一艘船正在驶来。
同样在沙滩上晒石花菜的大胆用手遮凉棚搭在眉梢看去,说道:“金兰岛的船,奶奶的,他们过来干什么?”
过来的是一艘机动渔船,普通的铁皮船带一个舷外挂机,有五六个渔民或蹲或坐在船上。
他们开过来后跟大胆打招呼:“王队长,你们在这里干啥?这边没什么鱼获了,别白费力气了。”
大胆没好气的说道:“我们在这里干啥还得跟你们通报一声?”
有人抻着脖子往沙地上看了看,说:“哦,你们在捞鸡毛菜啊?这东西有啥用?不值钱。”
“挺值钱的。”一个瘦削的中年渔民说,“石花菜送到收购站的话一斤能卖六七块哩。”
“但那得晒干了,晒干了来算的话就不值钱了,得多少新鲜石花菜才能出一斤的干石花菜?”有个叼着烟袋杆的渔家汉子说道。
他瞅了瞅王忆,跟左右低语了一句。
瘦削的中年汉子问王忆道:“同志,你看起来挺面生的,你是不是王忆?”
王忆点点头。
汉子冲他笑道:“我知道你,你是大学生,可厉害了,领着你们队里干社队企业然后生意还很好,现在队里的社员都在向你学习呢。”
王忆客气的说道:“你谬赞了,我没什么厉害的,是我们社员们厉害。”
汉子抽了抽鼻子问他道:“那能不能问你个事?你们队里现在做的那个凉皮很好吃,怎么做的啊?是不是用石花菜做的?”
听到这话大胆急忙说:“陈进涛你傻了啊?石花菜怎么能做凉皮?菜能做凉皮啊?”
他这急匆匆的一说话,船上的人顿时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老王没偷妻。
他们意识到了这石花菜有价值。
可是石花菜怎么能做成凉皮呢?
他们又凑在一起耳语起来,然后纷纷摇头。
其中一人天生大嗓门说:“石花菜怎么能做成凉皮?它顶多煮烂糊了能成为浆子,但摊开也摊不成凉皮呀。”
很显然,天涯岛的凉皮生意让人眼热了,好些人都想学会配方自己做这买卖。
但这种食物在82年还只局限于北方一些地区,外岛与内陆隔得太远,渔民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什么东西能做成凉皮。
大胆听了他们的话嘿嘿笑。
以往我们眼热你们,现在也有你们眼热我们的时候?
这些人简单的把王忆领队捞石花菜的事跟凉皮给联系了起来,他们认为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
起码现在他们是少数知道了凉皮原材料或者原材料之一的人员。
于是他们将船停靠在了附近,也纷纷下水开始捞起了石花菜。
瘦削汉子陈进涛怕因此而引发冲突,便特意过来解释了一句:
“王老师、王队长,你们别生我们气啊,钱能生火、财能生力,我们日子过的不宽裕,想多赚两个养活家里,可不是故意抢你们鱼获。”
大胆不高兴的说:“你们已经在抢了,陈进涛,这是坏规矩的事,我揍你们都能说得过去!”
王忆听着陈进涛这个名字,问道:“陈老哥,陈进波是你什么人?”
陈进涛高兴的说道:“是我堂弟,你们认识吗?”
王忆笑道:“我跟他打过照面,他可能没印象了吧。行,你们忙你们的吧,这里的石花菜又不是谁种的,那谁捞到就算谁的。”
“不过我实实在在的提醒你们一句,凉皮跟石花菜没有任何关系。”
陈进涛不管这句提醒,他见王忆没有跟自己一方生气便欢欢喜喜的回去了。
但民兵队这边不乐意。
他们纷纷浮出水面来晒石花菜的时候得知金兰岛的人也来捞石花菜,心里头便生出了怨气。
王东峰还怂恿徐横:“徐老师,去干他们。”
徐横斜睨他:“你看我像是个傻子吗?”
王东峰嘿嘿笑:“那肯定不是,你是教师,怎么会是傻子?”
徐横继续斜睨他:“那你还想那我当刀子使?小心我这把快刀扎你肚子里!”
他上去放倒王东峰。
干脆利索。
不过沙滩松软又有海水,倒是不会伤到人。
其他民兵嘿嘿笑。
王忆拦住他们的打闹,说:“别闹腾了,继续干活,早点干完早点撤,这天太热了,晒的皮子疼。”
“三伏天了,没办法。”大胆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这才出海一会就头顶出汗了。
“不过快出伏了。”
“哪快了?他娘的,还得等些日子呢。”
大家伙随意的说着话,又重新分散开跳入水中。
捞石花菜的过程很机械但并不枯燥。
海洋是个宝库,海底藏着小宝藏,一个不经意间就能有所收获。
王忆这边运气还挺好,从一片礁石下准备上浮的时候,他抬头突然看到了几个小壳子。
是鲍鱼。
于是他急忙招手,旁边的大胆和王东义看到后还以为他遇到什么危险了,赶紧从腰上抽出杀鱼刀窜下来。
然后王忆指着鲍鱼给他们看,他们脸上也露出笑容。
这点鲍鱼卖不了什么钱,但比石花菜值钱,所以偶然能收获这些东西是好事。
捡钱的事谁不喜欢?
他们憋着气抠起了鲍鱼。
野生鲍鱼紧贴礁石上就跟用强力胶水给粘住了一样,王忆伸手去拽。
王东义赶紧抓住他肩膀摆摆手。
他领着王忆先浮出水面,抹了把脸抹掉海水说道:“王老师,你别碰它们,必须得趁其不备一下子把它们给抠下来。”
“你一旦惊吓到它们,它们更死死的贴在礁石上了,可费劲了。”
王忆问道:“那怎么办?用你们的杀鱼刀往下抠不行吗?”
王东义说道:“你没法抠,用杀鱼刀抠鲍鱼是技术活,因为你一不小心就会用刀子伤到鲍鱼裙足,那样就不值钱了。”
王忆说道:“不值钱就不值钱,我自己抠着回去吃,给小秋老师补补身子。”
王东义笑道:“我看以你的能耐,你就是把它的肉给划拉烂了也够呛能弄下来。”
浮出水面换气的王祥海游过来问:“你们碰上鲍鱼了?行,好运气,那我也过去吧。”
王东义指着王祥海说:“海叔是铲鲍鱼的好手。”
鲍鱼大多生活在深水礁石上,而且那礁石还得是悬崖峭壁类型,最好海流湍急,这样的环境下才能给它们送来丰富的食物。
也是这种情况下长成的鲍鱼特别肥沃、附着力特别大,自然特别不好抠。
相公滩这一带的礁石虽然挺多可是水下没有暗流,海流并不湍急,这样养大的鲍鱼比较瘦,附着力也会小一些。
王祥海等人去绿眉毛船上拿了家伙什,然后在水下扫荡了一个多钟头,最后也就一人扫荡出来十几个。
效率很低。
王忆摇头感叹,王祥海说道:“所以才让娃娃们好好念书去上班,你当着海上的饭好吃?不好吃,这碗饭又难吃又危险啊!”
“今天的都是小货,没有硬货。”大家伙彼此看了看收获的鲍鱼后摇头。
“得回去养一些日子再吃,这样能吃什么?光吮壳子了。”
王忆问道:“咱自己能养鲍鱼啊?会不会养死?”
大胆抠了抠耳朵里的水,说道:“没事,小意思,有海水有吃的就行,裙带菜、鹅肠菜、海带、马尾菜,弄一些嫩的切稀碎了洒它们旁边它们就能吃。”
“不过不能喂紫菜,鲍鱼吃紫菜不大行。”王东峰说道。
他们收拾起这些鲍鱼又去收拾石花菜。
人多力量大,收集到的石花菜已经足够用的了,这时候阳光暴烈,已经很热了,晒的大家伙皮子疼。
这下子不光王忆遭不住,是人就难受。
他们收拾了晒掉水的石花菜上船,摇橹准备返程。
金兰岛的机动船在他们的返程航线上,不用特意调头转向就能撞上这艘船。
他们靠近后恰好看到陈进涛在船上,正在用毛巾捂着小腿龇牙咧嘴。
大胆揶揄的说:“你这是咋了?偷懒啊?不是说钱能生火财能生力吗?怎么待在船上晒起太阳来了?”
其他人纷纷说:“就是嘛,你想要多赚票子就得多扎水,劳动不会骗人,谁劳动的多谁就收获大!”
“我也想劳动,我也想扎水捞票子,可是条件不允许。”陈进涛苦笑着。
王忆看到他手上的毛巾红岑岑的,徐横也看见了,问道:“怎么受伤了?”
陈进涛沮丧的说:“相公滩这边暗礁太多了,我一个不小心小腿往一块礁石上碰了一下,结果就拉了一条大口子。”
他拿开毛巾给众人看自己小腿的情况。
小腿侧翼是一条大口子,得有手掌那么长短,其中上端伤口尤为厉害,毛巾的压迫被放开后立马又有鲜血往外流淌。
见此王忆面色微微一沉说:“你这伤口很厉害,必须得消毒,否则这大热天容易发炎。”
陈进涛无所谓的说:“没事,我不下水了,等回去往腿上抹点草木灰……”
“那你等着发炎吧。”王忆干脆利索的打断他的话,“你这伤口光靠自然愈合肯定不行,既然你没法下水了上我们的船,跟我回去给你处理一下,你伤口要缝针止血然后上消炎药。”
有大夫能帮忙给治病自然比自己强忍着要好。
陈进涛喜出望外的问:“啊?王老师你还能给伤口缝针?”
“算你运气好碰上了王老师。”大胆说,“王老师懂医术,今天给你解决大麻烦了。”
陈进涛讪笑然后又小心的问:“这样处理的话得多少钱?”
王忆说道:“回头给我送两斤凤尾鱼干吧,不要钱了。”
上次他给生产队大灶送去的凤尾鱼干备受欢迎,这鱼干带鱼籽,油炸之后撒点椒盐喷香,已经成了老客户必点的美食。
这东西在82年的外岛很常见,家家户户春夏都会晒,于是陈进波一听这话高兴了,捂着腿上他们的船。
又有其他人潜水出来,陈进涛说了一下情况准备走。
王忆对其他人说道:“你们最好也暂时别留在这地方了,陈进涛刚才在水里伤了腿流了血,要是附近有相公鲨那恐怕会被吸引过来,鲨鱼对血很敏感。”
有人不在意的哂笑道:“没有那么敏感,报纸上都说过了,鲨鱼能闻见几公里外的血味是假的。”
王忆说道:“闻不见几公里外的血味但几百米能闻见,再说了,陈进波这次伤口挺厉害的,流血比较多,这样对鲨鱼的影响还是挺大的,你们先避两个小时再下水吧。”
“何况现在天气多热?歇歇吧,小心中暑——噢,就是发痧。”
他随口叮嘱了几句,没指望外队人听自己的话。
实际上也是这样,他们没听王忆的话,又去扎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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