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廿雪惊得忘记生气了,瞪着圆眼有几分迷茫。
“起初我也以为玉书遭遇了不测,直到启程来云州之前,她找上我,说玉书还在她手里,如果我帮她护住她的家人,她便放我四弟回北夜。”洛朝歌看得出来,红衣女子在提到洛玉书时,那神色的不忍,眉间的惆怅,和唇畔霞染烟水的甜蜜。他看人心一向通透,看女子亦然。
烛红泪说得再无情,也骗不过他。
“先不说这个,”墨廿雪不想从他的嘴里听到别的女人的名字,摇摇手,“你告诉我,南幽的重礼里都是你们北夜的火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相信云超会轻易把这件事交给你一个别国皇子。”
“我假扮宋玦,混入了营中,借先锋官林复之手,自然容易做手脚。”说到这里,他气定神闲。
墨廿雪怒瞪着眼前的男人,“你居然……”
不用说,绡绡的易容手艺,不但萧寒去偷了艺,他也跟着学了一手,竟然拿着这个来糊弄他们南幽的主将!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有那个立场不分的林复,竟然也不拆穿他!
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
墨廿雪简直要杀人,这群人背地里沆瀣一气,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不行,我得赶紧给我阿爹写封信,你这个人心太黑了,靠不住,他不能轻易把我托付出去。”墨廿雪望着窗外喃喃。
洛朝歌抱紧她,取笑着在她的瑶鼻上划下,指腹摩擦之间,滑润的触觉如一道密密匝匝的丝网,将她牢靠地拢入其间,墨发如鸦,幽香缠绕,墨廿雪直叹气,悲哀又窃喜地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那么有骨气,当一个待嫁终老的老姑娘。
重霄台上兵甲周绕,堵得水泄不通。云州军此时风声鹤唳,持着剑戟戈盾将此地彻底包围。
南幽将士被困重霄台三十二层,上有六十八如临碧霄的神弩虎视眈眈,除却将火弹推卸,老实巴交地候着温远峥回应,已经无法可想。
云拂晓拨开人群护到林复身前,声音虽低而坚定,“等下打起来,你站在我身后。”
被一个娇弱的女子这般护着,林复有点感动,不过感动之余,更多却还是男子汉心作祟而生出一些火气。
“我还没轮到要一个妇道人家挡在身前。”
身后的男子,不用看也知道他一定肃然轩峻,冷目而对。正义得仿佛欲将人逼至犄角旮旯里。
云拂晓有些好笑,但脸上依旧冷若冰霜,严阵以待。
温远峥盘云螭纹山河袖中的手,已经徐徐扬起,冰冷的寒夜,再璀璨纷繁的焰火也暖化不开。这一只手一旦挥下,顷刻间便会横尸百具。
它意味着兵戈和杀戮,流血与死亡。
西边来的商客,被莫名卷入这场中原之战中,除了惊恐屏息之外,更多的却还是委屈,感慨自己时运不齐,只怕将一身血肉之躯尽数交代于此。
温远峥站得太远,难辨神色,但这举袖若降雷霆之势,却令人望而生悸。
“且慢!”
场外重围里传来一声呼斥。
南幽人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温远峥冷眉横对,巍然不动,那只手停在半空,既未落下,也未收回。
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是石阶之下,青衣温彻的瘦弱少年,他最熟悉的,那个眸色阴鸷、行事永远透着三分邪气的独子。温如初。
萧寒的脸色陡然惊峭,莫名复杂。
三十二除下的少年,好似携了一身病态而至,而他每行一步,两侧的长矛便会后退一丈,让出给他的道。
这种殊荣下,焰火斑斓里的温如初尤为诡谲耀眼。他抿着唇,镇定从容地与温远峥狭路相逢。
“你这个时候来,为了何事?”温远峥撤回手,军纪修整,暂时止戈。
温如初跪伏而下,掷地有声:“儿请父侯收兵!”
“荒唐!”温远峥挥袖怫然,“你自己将人马折于洛朝歌手中,我尚未问责,今日不知输赢羞耻,敢来对我指手画脚?”
温如初跪直身,眼眸藏锋纳锐,以黑墨悉然吞没,化为无形。
温远峥忽而朗声道:“来人那,将世子押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