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具不知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尸体。
上山的人带着尸体下来,却没有进村。
村里的规矩,死在外边的人,尤其是孩子是不能再入村的。所以小九的尸身便只能停放在山下田地边的那个破庙里,搁置在一块门板上。尸身前的白蜡烛点燃又熄灭,熄灭了再点,又熄……最后不得已,梅氏终于放弃了点燃白蜡。
丁多福自山上下来神情便不大对劲,此时看到白蜡点不燃了,便恐惧地道:“白蜡熄灭,魂不肯离。这可怎么办?”
梅氏未曾瞧见尸体的样子,比起丁多福只多了伤心未有恐惧,当下闻言便小声呵斥道:“快别说了!这种话怎好瞎说,不过是外边风大,这破庙又不禁挡这才点不燃罢了。”
这一带的规矩是未满十二岁的孩童尸身都要在隔日下葬,时间紧迫,连棺木也寻不着。还是朱刚心存愧疚,这才拿了他老母备好的棺材来。装棺的那一日,叶葵不顾腿伤跟梅氏他们的劝阻也过来了。
原本哥哥去了,做妹妹的当然是要来送的。可一则小九年纪小,叶葵更小,弄不好就要被冲撞的,倒不如不来。可叶葵哪里在乎这些话,自找到小九的消息传来,她仔细想了想,心中便有了疑惑。
为什么只有脸跟脚毁了?
脚便罢了,可脸……叶葵觉得有些问题。小九的脸在这种地方辨识度太高,他眼角的泪痣也不是常见的东西,所以知道脸毁了,她便想要来亲自看一看。
见到停放在那的尸身,她便开始哭。
哭着哭着便朝着尸身靠近了。梅氏生怕她会突然揭起那块蒙在尸体脸上的白布,怕她看到那景象给吓着,便急忙要上前去阻拦。但叶葵显然并不是想要去查看那脸,既然都毁了她又能瞧出什么东西来。
她要看的,是尸体的背。
可尸体是仰面躺着的,她根本没有办法看到。所以她等的便是这一刻,梅氏来阻,她哭着挣扎。挣扎间,便顾不得别的了,身子朝着尸体倒去,手下用力便将将其侧了一点。不用太多,她只需要看一眼腰部的位置就够了。
可是!
只差了一点点!
梅氏一把将她抱开,遮了她的眼睛,安慰道:“不哭不哭,娘陪着小叶子,不哭了……”
而另一旁丁多福已经带着人上前将尸体装了棺。叶葵听到声音,终于放弃。已经来不及看了,这个疑惑也就只能永远埋在了她的心底。
她虽然没有明确瞧过小九背上的图案,可那一大片的纹身却不是轻易就能消去的!而且那么大面积的纹身以如今的技术,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绘制得一模一样。更重要的是,小九背上的图从未有人见过!哪怕是她,也不过在无意中瞧见了点踪影罢了。
所以她怀疑,她想要确认……
可是,终究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棺木下葬,她那颗内疚不安的心便再也落不下来了。若躺在那里面的真的是小九,岂不就都是她的错?原本,等到年后他便该好好地离开,重新回到属于他的生活中去,可如今却只能躺在阴冷的地下慢慢腐烂……
孩子的丧事没有大办的规矩,所以下葬后,大家伤心了一场便也就完了。叶葵脚伤恶化,不得已又在床上静养起来。
一日醒来,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躺在床上冷冷地向叶殊问道:“那只狗呢?”
“被朱大叔给打死了……”叶殊一怔,不知叶葵为何过了这么久突然问起这个来。
被梅氏逼着来陪叶葵的春禧闻言猛地跳起来,尖声叫嚷:“狗的命难道便不是命了?你们、你们实在是太恶毒了!”
叶葵看她一眼,因为生病而显得愈发瘦削的下颌尖锐得似乎能将人戳伤,她微微抬起下巴,嗤笑:“狗的命是命。但若不是你,它就不会死。所以恶毒的是你,做错事的亦是你。不是你,我的脚不会受伤,狗不会死,我哥哥也不会出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错!”
若当日她没有赶去,说不定出事的便是叶殊。
她决不能让叶殊出事……
春禧只觉得叶葵目光如针,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前的人,竟像是她从未认识过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