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火通明的前厅中,集锦槅子上珠光宝气,就连个灯台摆设都极有讲究的,衬托着矜贵的人,再加之此人素来的名声,更觉得背脊发寒。心里暗骂大晚上将这种差事安排给他的人,哆嗦着叩头:“奴才给锦宁侯请安了。”
霍十九垂眸,长睫掩盖住眸中锐光,漫不经心的问:“宫里的事儿,细细回来。”
“是,是。”小内侍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所闻都说了,“……其余的奴才不知,是景公公吩咐奴才来请锦宁侯入宫的。”
“这么说,叫我入宫并非皇上的意思?”
“这个……奴才不知。”
“你并非来传皇上口谕。”霍十九陈述事实。
“……是。”
“嗯。”霍十九站起身,便往内侍走去,“墨染,给这位公公一个大的封红。”
曹玉道是,用红纸包的封红是常备的,便随手拿了打赏小内侍。
想不到竟还能得赏赐,内侍呆呆的问:“侯爷不入宫去么?”
霍十九停下脚步,并不回头,淡淡道:“劳烦这位公公回去与景公公捎句话‘皇上需要时,我自会在皇上身边,不劳景公公费心,也让请景公公好生端量着进退,别步人后尘。’”
好厉害!
这话不是说他,可小内侍已感觉的到其中威压,叠声称事退了下去。
到了外头,将封红揣好,才抹了把额上的汗。
天色蒙蒙亮时,小皇子终于降生了。是兰妃娘娘断气儿之际,硬剖开腹部取出的,一降生的小皇子,刚刚三斤重,比个小猫崽子大不了多少。太医顾不上管剖开肚子捯气儿等死的兰妃,忙抱着小皇子去一旁诊治。
宫女战战兢兢的屈膝回话:“皇上,兰妃娘娘想见皇上。”
小皇帝看了眼内室,充斥鼻端的血腥和可以遇见的场面,着实让他却步,只摆手道:“告诉兰妃,朕会善待她的母家。”
“是。”宫女忙会了内室,将原话说了。
兰妃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闻言瞠目结舌,青紫的脸上布满不可置信与失望,双眼恨恨的瞪着外殿的方向,终究是那般不甘的去了。
小宫女吓的抽噎,拿了帕子蒙上兰妃的连,用褙子捂着她的身子,却挡不住快要流干的鲜血那浓重的血腥气。
最后一面都不见,皇上未免太不近人情……但是,谁敢说!
景同站在小皇帝身边,有些失魂落魄。他低估了锦宁侯的精明,且方才小内侍回来传的话,着实叫他听了心生惧怕。步人后尘,那些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别看现在皇上强势,可事事还不都是要依靠锦宁侯周旋?锦宁侯从前能一句话屠光别院所有伺候的奴才,如今就能不用经过皇帝的同意,将他拉出去砍了。
他也真是见多了温文尔雅言语和气的锦宁侯,忘了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阎罗了。
“景同。”
“啊?是,皇上!”景同慌乱回神,见到皇帝憔悴的面容,心下稍定,只要他守住分寸,忠于皇上,料想也没事的。
“你去请英大哥来,就说朕……就照实说吧。”
“是,奴才这就去。”
景同虽然忐忑,但这也是见到霍十九当面开脱的好机会,便慌忙去了。
意料之外的,霍十九并未有半分不悦的模样,与往常一般无二,景同想解释的话,也根本找不到理由开口,直到将霍十九送到寝殿后,景同才蹲在台阶上摸了一把冷汗。
这个锦宁侯当真不好对付……
霍十九睡了一夜好觉,气色尚佳,对比形容枯槁的小皇帝,当真天壤之别。
“皇上。”霍十九声音温和怜惜,无端便能勾起人心中最柔软的情绪。
“英大哥。”小皇帝心中动容,在夺了他的孩子之后,他还这般对待自己。抬起头,虽未流泪,眼中的哀伤却也弥漫出来,似能将人吞没:“朕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儿,兰妃她,对朕是一心一意,朕却没给她过上安稳的日子。有孕不敢张扬,好容易胎稳了才能昭告天下,如今又出现这样的事儿。朕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了,今生要受到这样的惩罚。”
“皇上没有错。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上是九五之尊,承天下无人能级之富贵,也必能承万人难受之罪过。只要坚持过去,将来必定是一片光明。这么些年来,皇上一直都做的很好,臣对皇上有信心。”
“可是,朕没有信心。”小皇帝拉住霍十九的手:“若非有英大哥,朕早就死了。天下还有人做皇帝,做成朕这样儿的吗!”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