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簇簇的人在码头站着,边上等候着华丽精致的马车和软轿数抬。马夫和车夫精神抖擞的站立,眼神与众人一样直勾勾的瞅向运河之上。
偌大的码头上只听得到风拍浪浪打岸的声音。
当先一人绯色官袍,腰间系着金玉带,体态微腴,脸色温润,只在眉间堆出一点不显眼的上位者的威势。
这人便是景国当朝左相叶定荣。
此人位高权重,深受皇上赏识,乃整个景国都排的上号的顶顶尊贵人物。
这回他却在这码头前站的笔直,眼神灼灼的望着河面,细看去一双手不自觉的在摩挲着,竟是在紧张一般。
风过无痕,波浪轻涌,一艘大船远远的出现在众人的眼里,那一霎眼波震动。
叶定荣的近随福全脸上肌肉整个的调动起来,倒说不清是激动还是紧张。
“相爷,到了,到了,看到船只了!”
叶定荣神情一震,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再往前可就落水里去了!
福全立时上前挽了手,“相爷莫急,一时半会也就靠岸了。”
这是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人,叶定荣倒不在意他的举动,难得的露出了些赧然,顿时就顿住脚步,手一挥便道:“速去准备。”
福全笑嘻嘻的应下,虎着脸把些个露出倦态看起来精神不济的奴仆吼了一遍,场面顿然更加紧张起来。
船稳稳地停下,崔嬷嬷并叶非尘的小丫环星儿各自扶着自己的主子出了船舱,码头上的众人都低垂着眉眼。
“母亲。”左相叶定荣眼中水光波动,竟闪过潮意,背脊深深一躬才抬起头来,面色已恢复如常,“母亲一路辛苦,知母亲未允大哥派人相送孩儿惦记多时,如今看母亲安全到达十分欣慰。这一路奔波,想来母亲也倦了,孩儿再不赘言,应先回府上才是,不知母亲是想坐轿还是坐马车?”
“马车吧,让人驶得稳当些,非尘这丫头晕着船呢。”
叶定荣的眼光便转向老太太的身边。俏生生的小姑娘脸色有点苍白;大大的清澈的眼睛也往他看去,似乎有些小紧张,给苍白的脸上染了些许霞红,却没有躲闪,还露了笑;头发被扎成两个小团,映忖着小脸蛋越发的可爱。
真不像已经十二岁的姑娘,但那大方的气度倒不愧是他的女儿。
叶定荣心里十分满意,这女儿虽不如家里的两个外侄女艳丽,却也是可爱大方。
叶非尘任由他打量,适时地脆生生的唤了句‘爹爹’。
这声爹爹叫得十分有技术含量,三分喜悦三分忐忑三分亲近还有一分女孩儿当有的娇气,直让叶定荣心底的为父情怀大动,一把搂住叶非尘,“好女儿,养病几年吃苦了,回了家,爹爹定好好补偿。”
“爹爹……”叶非尘忍住一把将这老男人她推开的冲动,弱弱的唤道。
某人终于发现自己失态,干咳了两句,瞅了眼似乎露出欣慰神情的老太太,心下稍安,“母亲请。”
叶非尘扶着老太太上车,将老太太安置好便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祖母,我歇会。”
“歇吧。”老太太温声道,半响后忽然又加了句,“莫怕。”叶非尘便翘起了嘴角,这老太太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如果真的只有十二岁也许还会忐忑一下,可她这十二岁的皮囊之下装着的却是前世二十五年今生七年的灵魂,若对接下来的事都畏畏缩缩那不是活转去了?
前世她是一个寻常不过的古文老师,种种记忆已被她尘封在心底最深处,那都是不可追的过往,人总得活在当下。
叶非尘,年十二岁,生母玄怡在她三岁多时病逝。她自幼体弱,七年前,望都大雪连期,她身子受不住几欲死掉,后被南在泉州的祖母接过去亲自照顾。便是在那个时候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叶非尘。
六年前,也就是叶非尘离开望都一年后,叶定荣续弦,娶的是当朝太后的侄女李氏,闺名李姗。
这六年来,李姗一无所出。四年前她将她哥哥的一对双胞胎遗女接到相府,居住至今。
传闻,那对姐妹花年仅十四,却生的天姿国色,而且文采斐然,颇得望都贵公子喜爱,为她俩大打出手的公子哥也不在少数。
景国以才为上,以男为尊。女子若是出生显赫又有才名,那是相当金贵的主,被人宠着供着;若是仅有显赫身份而无才,那别人的态度多半是只敬不尊;若是没有好出生,有才干也可以得到人的尊敬,但相对同等地位的男子而言却弱势许多,毕竟就出路来说,女子的出路很少。
那对姐妹花显然是被宠着供着的角色。
对叶非尘而言,那些都无所谓,重要的只有一点,那就是如今的相府阖府上下大概都已经忘记了她这个正经的嫡女,而将那两朵姐妹花当做正经主子了。
她如今是叶非尘,那么属于自己的利益自然容不得她人窥得,哪怕是觊觎都是大罪。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男人的战场舞刀弄枪是王道,光动嘴皮子耍阴招你就输了,至少赢得不漂亮;女人的战场娇言软语、高深计谋是上乘,舞起刀枪来就成了村姑撒泼。
呵……多么有意思的事啊……
她的两个店似乎都转到李姗手里了,看来是不安分的主,以后的日子有得期待了。
思绪游转着,她没有去撩起车帘去看看外面的景象,若去看了,她一定会问一句:这景象,是皇帝出游了吗?国民素质真心好!人这么多竟能做到毫不喧闹。
而崔嬷嬷只是感叹:老祖宗几十年未归,余威尚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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