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此时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在急急忙忙的往家赶,能够安安心心的躲在自己的蜗居之内,抛下这一天的烦躁、疲累,享受难得的属于自己的时光,可能是大多数像吴俊帆这样的普通平头小百姓最奢侈的享受。
歌舞厅?没去过。酒吧?上下班的时候倒是有路过。咖啡厅?想想还可以。那些地方距离自己的生活太遥远了,和老婆两个人一个月都挣不到三千块钱,还要抚养刚刚上小学的儿子,每天一睁开眼就是一个字:钱。看看老婆,才刚刚三十六七,就已经被岁月蹉跎成一个标准的小老太太了,每天在菜市场上与那些来买菜的大娘们斤斤计较、唇枪舌剑,想要保持年轻时的那份容颜,也只能是在梦中所想了。
无数次的,看到老婆在给自己皴裂的手背上抹那种廉价的润肤膏;无数次的,看到老婆在睡梦中流下的点点泪花,吴俊帆的心里就很痛。他知道,老婆肯定是又在菜市场上受到那帮老太太们的欺负了。‘京油子卫嘴子’,天津人的嘴巴厉害是全国闻名的,尤其是以那些每天出入于菜市场的老太太们更加厉害,一毛钱、一根葱就能跟你纠结上半天,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多的时间。
下岗,吴俊帆没有怨言,大势所趋,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
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人,要能力没能力,要学历没学历,初中毕业的文化程度,只能说刚刚跨出文盲的行列。到大公司应聘?吴俊帆连想都没有想过,自己除了一把子力气,还有什么?能够追求到细纱车间的一朵花,就已经是吴俊帆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了,只是苦了老婆,要跟着自己受苦,当年细纱车间的一朵花,竟然沦落到菜市场卖菜的地步。
吴俊帆做梦也没有想到,推开自己家房门的,竟然是那个每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陈跃辉-陈市长。
吴俊帆不敢置信的盯着门外站着的陈市长,好半天才醒过神儿来,他慌乱的从马扎上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还在低头吃饭的儿子,结结巴巴的问候道:
“陈,陈市长,您好。”
被一大帮的随从簇拥着的陈跃辉轻轻地向他点了点头:
“你好,打扰你了。”
“不打扰,不打扰。”吴俊帆慌乱地说道,一把把那个小饭桌拽到了一旁:“您请进,快请进。”
陈跃辉站在门口细细的打量着吴俊帆的家,只有一间十来平米的房子,昏暗潮湿,还没有进门,一股潮气就向鼻子里面钻,整个房子最大件的家具就是那张宽大的床了,一张写字台、一个大衣柜就把整间的屋子塞得满满的,写字台的上摞着几本书,看样子应该是小学生课本,那应该就是孩子每天学习的地方了,写字台的一角还摆着一台十八寸的电视机,这应该是他们家唯一的奢侈品了,看那式样,也有些年头了,应该是他们结婚的时候购置的吧。
这一片住宅区是原先棉纺厂的集体宿舍,棉纺厂倒闭后,就把这片宿舍折价卖给了工人,当时为了能够抢上一间房子,还好是闹腾了一阵子,现在十多年过去了,这片住宅区还是那个样子,只是更加的陈旧了,有搬出去的,也有搬进来的,连住在这里十几二十年的一些老住户们,都分不清到底哪间屋子里住的是什么人了,有本地人、有外地人、有打工的、也有做小生意的,甚至还有几户住着天津人所说的‘暗门子’。
陈跃辉看了看面前的这间小屋子,如果自己这二十几号人要是全挤进这间十来平米的小屋子,就是把吴俊帆家的四面墙全都砸开了也不够用。于是,陈跃辉开始点名了:
“张市长、孙市长,我们进去坐坐吧。其他人就不要跟进来了。”
张市长是主管城区建设的副市长,孙市长是主管经济的副市长,他们两个是被陈跃辉懵懵懂懂的拉过来的,到现在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进到屋子之后,陈跃辉才发现就是只进来了四个人,他们也没有落脚的地方。王秘书也跟了进来,准备在领导作出重要指示之后进行记录。
屋子里只有一把椅子和三个马扎,自己这一行人要是坐下了,这屋子里的父子二人就得站着了。
陈跃辉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到了大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拉过了吴俊帆的儿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吴俊帆慌乱的收起了小饭桌上的饭菜,把几个马扎一一的递到了几位领导的面前:
“各位领导,快请坐,快请坐,我去寻些茶叶来。”
面前这几位可是也能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大领导,怠慢不得。
看着吴俊帆急急惶惶的就要向门外走,王秘书伸手拦住了他:
“这位大哥,你不用忙活了,今天陈市长就是过来看看,没有别的意思。”
吴俊帆紧张的搓着自己的手,嘴里还在一个劲的念叨:
“那哪成,那哪成。”
可是脚底下却一步也不敢移动。
陈跃辉拉着吴俊帆儿子的小手问道: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陈爷爷,我叫吴城,在保山道小学上学,我认识您,您是市长,是大官。”吴俊帆的儿子一点也不怯生,说话也比同龄的孩子有条理得多。
陈跃辉笑着怕了拍吴城的小脑袋,夸奖道:
“这孩子机灵,长大以后一定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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