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知道,当年的那颗掩埋着的雷,终于是炸了。
好像……难道,当年他父亲莫豫北仅仅是猜测的那个结果,居然,是真的吗?
莫奈端着茶杯的手指都颤抖起来。
这掐指一算,竟已经有二十六年。
抬起头,他凝视着他浅笑道:“不至于吧,这个事儿这么大,你是道听途说,还是……”
莫怀远轻轻抬头,看他一眼,哑声道:“你也知道?”
莫奈气若游丝:“我当时只当是玩笑……”
低头,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到了极致,许久,莫怀远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诉说心事的人,抬眸看着他,说,
“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可是,是我亲耳听到……我是没办法再跟你复述一遍,堂哥,可是……当年那场爆炸,本就可以不发生的,是阴谋,是故意,至于始作俑者是谁,我不说你也猜到了……”
“你刚刚的话我也听到心里去了,现在想,大伯和伯母当时做那样的决定,合情合理……”
哪里,合情合理?
莫奈他突然就想不到,这二十多年来,莫怀远在安家是如何过的?
一夜之前,他是怎么出来的?
林若打开了门,端了一盘水果过来,给他俩端过去:“怎的聊成这种气氛?是多年没见显得有些尴尬吧?一会就好了,我叫林若,你可以叫我嫂子,要是觉得生疏……那等一会熟了叫也可以!”
莫怀远没有抬头。
只是抬手扬了扬修长通红的指间的烟,道:“有孩子在是么?那我掐了……”
林若忙道:“没事,他们在隔壁写作业呢,熏不到……”
莫奈脸色很是苍白地抬头,把她轻轻拉过来,低声说了一句,让她先到旁边,先别说话。
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妻子,孩子,家庭,给他看到,都不知他作何感想呢。
如果,那些事都是真的的话??
“你过年忙吗?不忙的话,在我这多呆两天?”
林若本在旁边擦着架子上的摆设,一听这话,先是诧异,惊愕,接着有些顾虑地回头——
家里来个大人物是难得,她激动,没错,但过两年就是新年呢,他们一家四口要庆祝不说,有时还要走动亲戚,一个外人在的话哪里方便?
但,她也就是这么想。
“……”脸色不大好,但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示意自己的丈夫。
莫怀远却是懂的。
这是什么日子。
他浅笑了一下,是从京都开过来这十几个小时里第一抹笑。
以为没路可走了,以为前面是悬崖,现在居然还有一小块地方可以给他短暂地栖息一下,
且有人知道他是谁,有人知道他的过往,这让莫怀远觉得舒服了一下,哪怕只有……一小下……
“我会找到去的地方……应该还有我可以呆的地方……”他盯着桌面,哑声说了一句,抽了最后一口烟,很感激地说道,“哥,我就呆一下……一下就好了……”
莫奈起身。
站了好久之后,拿出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得空跟我细说一下,现在先休息。没事。多久都行。”
这是肺腑之言。
后走过去拉着自己爱妻一起,跟她到旁边的客房商量事情,隔着门缝,两夫妻一高一矮,一个挺拔一个柔美,在看似平静地交流着心事。
莫怀远掐灭了手里的烟。
寒气沁入骨头,在暖意回袭的时候,骨头就钻心地开始疼,他觉得这种疼比心里的疼舒服太多,这才闭了眼,躺在沙发上,一夜的疲惫就散开来,将他一下子就拽入了黑色的梦靥。
梦靥很是恐怖,恐怖到只有一个主题——
他活过的那三十几年,走的那么远的路,全部都是一场荒诞。
京都军区总院,炸了。
安然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家里的两个人佣人就神色紧张到连铺床的床单都拿错,安然这一觉睡得很是不踏实,梦里还惊醒过一次,那是因为她梦里突然想到昏厥后急救过来的父亲也是会醒的,莫怀远在那里照顾着他她全然安心,但她隐约觉得惴惴不安的是,他们总会因醒来而碰面。
莫怀远跟安湛予之间的关系,安然从小就看不大懂。
记忆里那个少年沉稳寡言,礼貌懂事,对安湛予不亲近但敬重且感恩。
长大后那男子亦是这样。
但父亲,却好似有偏见一样,口头上以礼相待,对养子百般夸赞呵护,实际上,他到底为莫怀远真正做过什么呢?
就像邹衍曾经说的,她安家背景滔天,却竟没能叫莫怀远在一个地方上的检察院里脱身?就因为资料上的那一句“养子”么?
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养子”的关系,安然想。
是安湛予从未对他交代过一句。
有些人的人生,譬如她,无需多想,步步都有人铺好了最舒服的路;有些人譬如莫怀远,就得步步尝试,前方是荆棘还是泥沼,痛过了就知道,陷进去拔出来才知道走错,他却一声未吭过。
前面房间里小艾跟陈妈在聊天,脸色很恐惧的样子。
小艾都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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