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逸群也翻身下鹿,紧随其后,享受这北国江南之地。
此时还不流行编撰名胜,钱逸群见路旁景色出尘,异色连连,青锋却是看得习惯了,也没有想到要讲解一二。就此一路行到了谷口,钱逸群只见两道青石圆柱矗立,上面隐隐透射出金光闪闪的图形。
钱逸群定睛细看,却认出原来是一副草书。他站住脚步,仰头读道:“寂寞无尘真寂寞。”再转过头去读了下联:“清虚有道果清虚。
“果然是神仙手笔。”钱逸群赞道。
青锋道人微微一笑,道:“这便是我龙空谷的山门了。”
钱逸群好奇道:“谷名龙空,可有典故?”
“此地由来便是一个修士闲居,交流道法,结伴清虚的地方。”青锋道人解说道“因为当年有一位大德自称来自龙空山,于谷中诸人多有教益。众修士感念其〖道〗德,便以龙空为谷名。喏,这联句也是他题写的。其中更有一重玄机。”
“哦?是何玄机?”
“修为不足的人到了此门,总会视而不见,甚至心生各种妄想,速速离去。只有真修行,才能见到这两句对联。”青锋道。
钱逸群再次望向那句“寂寞无尘真寂寞”口中反复咀嚼,虽然回味甘冽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青锋本来要举步便行,见钱逸群怔怔立住,只得停下等他。欲看真假修行,耐心便是最浅薄的一层。只要性学上有所悟证,绝不会因为一件事急吼吼、慌张张,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故而钱逸群伤了一条手,却毫不放在心上。青锋虽然有俗务要办,却绝不出声催促。二人路径不同,步伐却是一致。
“哎呀!”钱逸群抚掌叹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哦?愿请教。”青锋读了两遍,躬身道“这联句我从小就读,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寂寞岂非心尘?清虚哪里有道?”钱逸群负手而立,指指点点。
青锋暗暗品读,赞道:“果然有些道理。若是灵台清净无尘,自然怡然自乐,处处融洽,何来寂寞。不过这清虚无道之说,还请道长详解。”
“清虚者,道也。人若能守住这二字,便在道中矣,哪里来的道?”钱逸群道。
青锋道人眉头微蹙:“大道至广,包容一切,即便身在火宅,一样是在道中。以此来说入清虚者无道,恐怕不妥。”
钱逸群乍一听之下,觉得青锋说得有理,干笑道:“我也是胡乱说说,不可当真。”
青锋道了一声“谦逊”二人又要往里走。钱逸群脚刚离地,突然头脑中仿佛被锤击一般,浑身清凉劲爽,只听得内中经文、钟声,无不殊胜。却是道情大发,心有明悟。
“张道长。”钱逸群又立住了。
“道长请说。”青锋道人也只得站住。
“你得一了么?”
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
一者,道也。
凡有人说自己得了“一”那便绝非得“——”。
因为此人已经有了“一”这概念,又有了“得”这一概念。如此这便是二了。
钱逸群已经随口禅道出了“清虚者,道也”的大前提,而“道者,一也”若是人在清虚,且又知“道”那便是“二” 虽然大道无所不包,但心中有二绝非清虚之境。
适才青锋道人的答辩,将“在清虚”与“在道中”等同起来。实际上 “在清虚”却是“得真道”这个意思。人固然时时都在道中,不可能超出道而存在,却不是人人都能掌握真道,用心若镜。
“你得一了么?”
钱逸群的问题虽然简单,却让青锋如同被重锤猛击一般。他空寂良久,方才小心翼翼道:“道人若是得了一,便只知道‘一”断然不知道‘得’了。”
钱逸群咧嘴一笑,顿时浑身舒爽,一股浩然之气由下而上,直冲膻中,盘旋成云,良久不散。他踏出一步,神清气爽。再踏一步,骨散寒琼。第三步踏出,却是身轻无物,飘然若升。
“人言知道实不知啊!”钱逸群喟然而叹,旋即又仿佛在哪里听说过这句话。他脑中渐渐勾勒出一座山坳小庙,其中有师徒三人,皆是静坐入定。中间那白发老道,蓦然间身放光明,身上污浊道袍,化作庄严法衣。
钱逸群心头一颤:其实师尊何尝禁语?这无言之教中另有别传,只是我迷障深厚,身在宝山而不自知罢!
非毒,归位!
仿佛天神呼号,钱逸群顿时浸入紫府之中。一颗圆坨坨光灿灿的珠子在虚空结就,正是七魄之中的第六个安安静静悬浮其中。
黑色的清心钟上发出卡啦之声,不绝于耳。
钱逸群循声探去,只见兑卦上显露出无数裂纹,宛如龟背,流淌出阵阵金锐之气,只差最后剥落。
这边是顿悟。
由渐悟而来的顿悟。
青锋道人只是略有所得,心中已经欣喜非常。他回过神来,却见厚道人转眼之间已经气息大变,隐隐中有超凡脱俗之气,再细细一观,竟然顷刻之间凝成了第六魄,不由惊喜交加。
惊的是,居然真有人是天生神仙种子,修行到了他手中竟然如此得心应手,进展非常。 喜的是,第六魄可不同于前面五魄,是最为难炼就的。因为到了这一破,之前积累的量变转成了质变,三毒几乎绝迹,身中浊鬼也近乎败亡。此时凝成第六魄,许多修士都会因此得到自己的神通。
神通!
非学非炼非传,无根无缘无耗。
只是一念所感,莫不应从随心。
古今修道人多如牛毛,九成九的人都是冲着这两字而来。
古今得道人凤毛麟角,九成九的人也是止步于此。
青锋正要与他说神通之事,只听到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钱逸群也放眼看去,一个中年道长从容而来,手持一杆拂尘,往臂弯里轻轻一敲,竖起手掌:“福生无量天尊,道友慈悲。”
“天尊怜悯,老爷慈悲。”钱逸群躬身作揖回礼。他在抬头时,细细打量那个道人,只见骨骼清奇,灵蕴清澈,一双细眼仿佛能够阅尽天下之事。 一 他该是一个擅长推衍的高手吧。
钱逸群心中又是一动,道:“道长莫非便是壶中子?”
“贫道以壶为号”那道人笑道“让道友见笑了。”
“壶中乾坤大。”钱逸群笑道。
“梦里日月长。”壶中子对接一句。
两人相视而笑。 一 这才是青山为我友,风月共往来的清修高真啊!
钱逸群心中暗暗赞叹,再想起当日穹窿山上真观,虽然有道场庄严,却少了道人逍遥,私有不值。
再回头看扬州琼hua观,那更是一处世俗宫观,弘道与否都难说得很,更无这般的神仙人物。
“贫道见道友久立门庭,为何不入耶?”壶中子上前扶住钱逸群那只乌黑的手,细细一观,旋即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葫芦。
那葫芦里叮当作响,不知道放的是铜钱还是金币。
壶中子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清香传出,如梅似兰,绝非俗物。
“这阳春丹,正能驱散阴邪。”壶中子说着,将手中丹丸放在钱逸群麻痹的手心中,包着钱逸群的手用力一握。
钱逸群只觉得掌心刺痛,哎呦叫了一声,惊异道:“我这手……有知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