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们吸收佛家道家的精华融入其中,最终形成了影响后世千年的理学。
然而在那个关键的时候,先是蒙古入侵打断了这一融汇贯通中国文化思想的重要节点,随后的数十年野蛮统治更将那一代精英扫荡一空。揭竿而起的朱元璋等豪杰毕竟学养不够,不但将蒙元的诸多野蛮制度直接继承下来,导致国家政策法规的僵化,更将宋代那种“齐民”思想之中的宽厚,完全泯灭。于是社会上层将下层当奴隶牲口一般的野蛮对待,偏执与暴戾的思维贯穿整个朝代,成了一次划时代的大退步。
最要命的是,他们选择了朱熹的思想为文化核心,便将已经发展到巅峰的中国文化进一步引向扭曲和封闭的深渊。
在这七八百年里,虽然也出现了王阳明这般昙花一现的大儒,将理学儒学向前推动一步,然而终究没能形成打破藩篱的潮汐。便随着东林党的兴起,鞑子入侵,数百年的文化阉割,导致整个中华文明跌入空前的低潮期。
可以说,中国在最近五百年被西方从科技上拉开距离,与文化的衰落有直接的关系。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
张之洞这些老夫子们的思维已经固化,更不可能推翻他们学到的那些教条。杨浩这种公然打破一切规矩,让天下人自行理解经典的做法,堪称翻天覆地,要彻底毁灭他们世界观。
直白点说,这是要砸了天下所有读书人的饭碗啊!这是要彻底瓦解了读书人掌握道理的传统啊!没有了这等特权,读书人从此之后都不值钱了!
边上那一个有些懵懂的年轻书生悠然叹道:“原来这才是革命!以往历代起义也好,改朝换代也罢,不过是在一套礼法之下翻来覆去而已。如今方是要革故鼎新,改天换命!”
张之洞闷哼道:“想法甚宏,要成功却是艰难万般。要让所有人读书明理,何其艰难!自古以来,读书为做官,已是众人皆知的公理。人人皆有向上爬的私欲,若都读了书,这私欲便越发的膨胀。到时候,我看他如何调处。”
论人心把握,张之洞乃天下之翘楚。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是永不满足的。他们起步的层次越高,追求的大欲就越宏。到时候亿万人都想当官,想称霸,内斗的肯定更加激烈。这才是造孽呢!所以圣人才要让芸芸众生无思无欲。无争心。
这个道理不能说错。自古以来的世界所有圣贤。他们的思想其实都是为了维护族群的生存绵延而来。因为古代生产力不发达的缘故。维持生存的资源极为有限,根本容不得大家任意吃喝消耗。于是在原始社会,大家要公平分配,公推最能执行公道的那个当首领,便有了儒家推崇的三代之治。
其后生产力稍有发展,剩余物资出现,便有了贫富之分,贵贱之别。然而这终究还是不够用的。倘若统治阶层奢靡无度。极可能将全体人民创造的宝贵物资一下子挥霍掉。到时候,就要面临饿死多数人的灾难。
基于此现状,儒家提出了节制,孔子推崇祭祀与葬礼的节俭,不要搞人殉,也别弄巨大坟墓和无数昂贵陪葬品。然而那年头的统治者们刚刚尝到了甜头,正要肆无忌惮的放纵私欲,谁肯听他那一套去过苦日子?所有孔子辗转各国,却始终不能推行自己的理念。
老子的解决方法是引导人清心寡欲,以道家导引的手段去改善自己的身心。自然去除物欲,而崇尚更纯粹的生命境界。只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行不通。只好发泄似的在五千言后面说出“小国寡民,老死不相往来”的气话。因为他知道人性的复杂性,根本改变不了物质越充沛,人性越堕落的现实。
佛祖生而为王子,他根本不缺吃穿,更是从小就享受第一等的充沛物质。然而他终究是个大智慧者,能够看到下层民众的疾苦,却无法从制度上去改变。故而学遍各种当时的法门,始终不得解脱之道。最后才历遍人间苦难,霍然了悟人生的本质。
其数十年讲法,目的是要教导终生通过修炼去看破现实,超越欲-望,从精神上达到一个不为物质所影响的至高境界。
然而这一套太过艰深繁琐,要实行起来比老子的还要艰难,大概他自己也知道在当时的环境下难以实现,便传承到了中国来。然而不可避免的,佛家成了佛教,修持法门成了规矩威仪,自然神通成了诱-惑众生的招牌,佛道朝着魔道一路狂奔而去。解脱众生,成了画饼。
不过好在中国文化有着巨大的包容性,在北宋开始形成三教归一的风潮,其实便是要融会贯通。如果有一个足够长的平稳时代,或许真的能发展成相对圆满的体系,而不至于偏颇。
当时的大儒喊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思想核心,并主张“格物致知”的探索思维手段,其实完全可以在成熟的哲学体系下,发展到物质科学的探索和成就。
当时的大学者们,其实已经在探索并施行他们的思想。苏东坡带人发明的播种机,苏颂等人的水运仪象台,还有复杂到极点的纺织机械,汇聚大成的沈括之《梦溪笔谈》。当时的数学、天文学、医学、机械学、造船等等,无不发展到辉煌巅峰。
大学者们虽然将发明这些东西当成业余爱好,也不当是成就来宣扬,但他们也并不歧视发明研究,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
倘若之后的七八百年里,中国文化依然坚持这种发展模式,是一定可以最早攀上现代文明之巅峰的。
历史不可改变,过去的不可往追,然而错误的经验必须要总结然后纠正,而不是彪呼呼的不分好坏一棍子打翻。其结果如何,21世纪的中国人都已经看到。
张之洞这一代人的思维已经定型,然而年轻人们却积极接受杨浩发表的思想,那健壮书生自信的笑道:“读书不止为做官,更要知行合一,学以致用。我相信新朝一定能想到其中关隘,不致产生弊端。”
张之洞撅起胡子,不大算跟后生小辈理论,心里头却暗叹:“杨鼎世好手段,把当今天下的青年俊才都给蛊惑了。看起来,千古道统必将毁于一旦啊!”
这群书生和那莽汉的组合,是他在来时的船上遇到的。健壮书生名叫黄兴,自克强,去年中了秀才,本来由长沙城南书院推荐过来,要入两湖书院深造的。孰料到了武昌,他却要先去天津北洋大学去看一看。若是可行,便要考取那里的专业。
另一书生名刘揆一,乃是其同学,一样是少年俊才,不可多得。
随行的莽汉却非一般人,是个新近崛起的哥老会大哥,名马福益,年轻时被仇家追杀,为刘揆一家人所救,此番为报恩情,一路护送。顺带着,也想去革命军统治区看一看虚实。因为他通说,革命军对会道门的人是要严格控制,镇压不留情的。他所立的回龙山麾下数万众,必然是要重点打击的对象。他需要知道新政府到底会如何处理法儿。
一行人正辩论思索的时候,就见一中年人兴冲冲的疾步而来,远远地叫道:“好了,我已经联系上了接洽之人,这就为咱们特别办理通关凭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