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头不高,如今是七十几岁的年纪,瘦小的身体就越发的有点缩水了,却看起来仍旧很爽利的样子。
和大奶奶一样穿着绑腿的薄棉裤,却是一双大脚,走路起来,显得呼呼带风似的。
“娃,等下我”。
三奶奶走近:“走,我带你去家里玩一会,你那曾祖爷爷是老的老眼昏花了,他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也不要因为他那惹人厌的态度就伤心”。
三奶奶去靠近了苏筠瞅。
苏筠的眼睛就是时时有水光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太伤心,眼眶里发红有眼泪水了。
赶紧开口劝道。
说着就拉住了苏筠的手。
三奶奶的手很粗糙,有点磨手,却攥着苏筠的手,很用力又不会把她紧紧攥住的感觉,让人觉得很温暖。
“好,我想去看看奶奶家的院子”。
苏筠笑起来。
三奶奶回头对着唐亦东赞道:“多好看的女娃”。
“从你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将来你要是找媳妇,肯定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看吧,奶奶看人准着哩”。
唐亦东有点汗。
苏筠却缠住了老太太:“三奶奶,您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六哥小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的表现?”
回过头来看到唐亦东对着她无奈摇头的样子,苏筠就笑着和老太太叽叽咕咕的出了大奶奶的院子。
唐亦东重新进了屋;落了座,屋内的气氛就变得比刚才更沉默了。
有老祖宗开口主持,大奶奶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和亦升媳妇张罗着重新又上了大碗的荞麦茶和馍馍点心。
唐钟正已经不中用了,大碗端不起来,大奶奶拿着吸管放在碗里,老人家用吸管喝茶。
喝了茶,唐钟正的嗓音像是呼哧呼哧漏风的风箱,有点喘。
“国荣”。
听到他叫,唐国荣赶紧站了出来。
“叔公”。
“几年来因为政务繁忙,只在祭祖时回来过,没有经常来看望您,您千万别生气,您老人家现在看起来还是这么康健,我这心里看着也是放心,很开心”。
唐国荣笑着道。
被唐钟正打断:“别整那些没用的”。
老人家年轻的时候也是带兵打仗,当年带着部队在辽省驻扎过十年。
口音混乱。
“你说说你,在任上多年,不出为也就罢了,怎么走了走了还给家族里惹麻烦哩”。
老人家磕拐杖,身子越发的颤抖了。
唐楚剑喝荞麦茶,没说话。
唐国荣看了一眼满屋子的族里有为的后生和同辈,低着头听训。
“东哥儿”。
唐钟正眼神已经模糊,看错了唐亦东的方向。
“你说说,上次我听说,咱们家出事,事后就是刚才那女娃的娘家在背后捣鬼,究竟有没有这事!”
“不管娃是什么样的,她娘家竟然能做出这种事,又是政委那边的人,咱们家跟这样的人家能结成姻亲吗。要不我怎么这么生气,你祖父从小对你虽然严厉,可那都是实打实的关心,我知道他对你有多严厉就有多宠溺,这婚事九成九就是你拿主意定的,你这个哥儿从小主意就正又谁都不跟商量,想做什么,没有做不成的,我还记得你刚回来的那年才六岁,族里有个狗娃崽子欺负你认生,你后来设个套把他吓得见了你就躲,人说三岁看老,你当年那么小的时候就知道拿人先找短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反而是在自己的婚事上认不清了,苏家是什么来历,你比你祖父恐怕还清楚”。
“现在这么不管不顾的,你说给实话,是家族里重要还是你非要的那女娃重要”。
老人家毕竟是活这么大岁数了,他远远比唐老爷子看的更清楚。
唐亦东可以对唐老爷子说,苏老爷子是为了自己孙女给唐家的示威,这族里快活成老妖怪的老祖宗,躺在床上只凭借族里挑拨人的只言片语,就能推测出幕后还有更大的挡板。
唐国荣坐了回去,捻起一块枣糕填进了嘴里。
身后站着的唐亦北和唐亦西相互对看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喜色。
看着前面坐着的父亲,两人悄悄举起大拇指对暗号。
本来以为小六的婚事没有谁能再说话了,没想到回来回来,反而是族里一向快要全躺进棺材板的老祖宗活了过来,说了这么一通。
真爽快。
这老祖宗说的越多,对族人对小六的影响就越多。
他们当然乐见。
唐亦东说话声音才把他的眼神给转了过来。
轻轻叩了一下青瓷大碗,碗声音混沌,并不是什么名贵瓷碗。
唐亦东只是不动声色的道:“曾叔祖误会了”。
“如今的世家圈子并不如您之前见到的那样”。
唐钟正发了怒。
“东哥儿!”
“你这是欺负老头子不懂时局是吧!”
唐钟正浑身像是筛糠,左摇右摆的。
唐楚剑和唐国从等人同时站了起来,去扶老爷子。
他们都是真心疼爱唐亦东的长辈。
自然不会放任这老祖宗继续下去替人教训唐亦东。
“您看看您,这说话也要顾着自己身体,这么激动做什么”。
唐楚剑替他顺气,回过头来瞪唐亦东。
让他过来给老人家说两句好听的。
“对啊,叔公咱们都是在军中太长时间的人,难免会有些看不懂的地方,这其中涉及的面很广,小六如今也是老首长的学生,自然比咱们更能明白,我知道您担心家族,可是您看看咱们家这么多年轻又出色的后生,这些都是小六带出来的,您就是不信其他的,这些可算是咱们家族里实打实的军功,这些您是该信的吧”。
唐钟正看向站在唐亦东身后,个个神色冷峻以唐亦东为中心的族人,他们肩膀上带着的将星,其中还有小的时候,顽皮甚烈的孩子,如今也都变成了铁严纪律的军人。
而他们全都是姓唐的。
这些的确是家族的军功。
唐国从的话,让唐钟正也冷静了下来。
是的,他不该老糊涂。
错误的拿着自己如今最长的辈分来教训族里最出色的后生。
还是嫡枝这一代即将继任的家主。
唐钟正缓和了下来。
“东哥儿”。
“你不跟我仔细说也就罢了,反正你就是不说明白,我相信,先祖们在天之灵看的一清二楚,不然也不会祠堂示警”。
“如果先祖牌位等明天祭祖时在掉下来,就是你祖父也不能袒护,咱们村子里从来没有这种变故,唯一解释的就是今天刚进村的那个女娃,她带来的就是她娘家人对咱们家做的事,对你大伯父家的事,你虽然都帮着解决了,可是你呼隆平一滩,还有摊子底下的事,你不肯掀开来告诉,那咱们就听听祖先们怎么说”。
唐钟正站了起来,族人赶紧扶住了他。
这意思很明显了,如果明天的祭祖,祖先牌位还是这样的变故,不管是族内还是唐楚剑,恐怕都不好交代。
苏筠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和唐亦东的意志要娶那个媳妇来相比,整个唐氏家族更在意和更敬畏的是祖先们的意思。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唐亦东站起来,微微低头送老人家:“您慢走”。
唐钟正路过他,重重的磕了下龙头拐杖,显然对他的态度不甚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