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坐了下来,看着他的吃相微微撇嘴。
果然他只是阎易。
没想到这人低着头吃饭,就看到了她的表情。
把筷子啪的一声拍桌子上了,苏筠没什么反应,拿着一块白面馒头慢慢的吃着,然后把筷子竖了一下夹菜。
阎易本来还在生气着的,没想到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渐渐就有些看住了。
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吃饭能有什么好看的。
结果他今天还真的看到了。
然后就继续低头喝粥了,想到她今天在粥棚的样子,阎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生气。
喝着粥,不甚清晰的道:“娇生惯养”。
似乎很是不满还有意见。
阎易这么一想着,就愣住了。
她是如何,关自己什么事,大不了就是不管她就是了。
这么想着,阎易还是开口道:“吃过饭,我派两个人把你送离开这里,你在乡下还有住处吗?”
他站了起来,在挂着的军事图纸上看了看,道:“现在苏北那片比较安全,我派人送你到那边去”。
苏筠吃着小葱豆腐,没有抬头:“现在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苏筠这么一反问,倒是把阎易给问住了。
他站在门口,仰望乌云乌黑的天,低低的道:“是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声音里带了悲痛,低沉的呢喃:“父亲,您泉下安息吧”。
又想到眼下这种情况,这悲痛就带了灼人肺腑的疼痛感:“我阎易识人不明啊!”
苏筠看着他,想到那个在灰色的战壕里被流弹击中的高大身影,眼睛有些酸。
不是他不明,是这个时代不明。
他,只是一个牺牲品。
阎易回身,那声音里的所有悲怆似乎都不曾存留过。
“那你留下来?”
“好啊”。苏筠对着他微微的笑。
阎易看着她的笑有点失神。
像是他在故乡里看到过雨中的海棠,娇嫩鲜艳却挺拔傲立。
真好看。
阎易转过头去。
吃过了饭,苏筠在城里走了一圈。
看到大家这一副和城共存亡很是众志成城的样子。
对阎易来说,这大概是他拥有这座城四个月来最大的回报了吧。
晚上,苏筠歇在偏厢房里,听到那边的争吵声,是将领们和阎易的争吵声。
一部分人执意要撤军。
声称是遵从军令。
阎易摔了杯子,怒声道:“要走的现在就走!老子不想到时候有汉奸去给日本人开城门”。
苏筠翻个身,想着阎易这遗传自老大帅的毛病真不少。
还好,唐亦东不像唐爷爷,喜欢狮子吼。
果然有一部分将领真的带着兵走了,这是阎易的军队划到郑校长旗帜下的军校生参与进来的。
现在他们奉校长命令撤军了,顺带裹挟走了一部分被他们清洗后的军队。
苏筠站在城门楼上,看着阎易在下面的校场上面对着还剩下的不到五万人的军队做战前动员。
“他是一个很了不起的男人吧,这样的时候依然顶着各方压力,死战不退,你刚来大概不知道,电报房已经被阎易给关掉了,不然,那每天的催军电报的响声能把人的脑子都吵糊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洁站在她的跟前,白洁穿着一身白色的护士服,上面染上了伤员的血迹,却没有时间去清洗。
苏筠看着下面阎易那黑沉的面孔吼得脸红脖子粗,点头道:“是很了不起”。
“我听说上海打了49天,最后还是沦陷了,你从那边来,知道点具体情况吗?上海第七师的医疗小组护士队,当初还是我帮忙筹建的,不知道她们活下来没有”。
白洁看着远方乌黑的云,声音里有些悲伤。
苏筠没有说话,她们都知道答案。
白洁转过头来,看着她道:“听说你以前是他的未婚妻?”
苏筠点点头,白洁继续道:“听说你连续三年提供了军费?”
苏筠回过头来,等着她接着的话。
白洁看到她默认,然后脸上带着一个有点傲慢又有点赞同,接着还是她风格式的转身:“那你还算有点用处”。
看着白洁走远,苏筠回过头来,继续看着苍茫的天照着这片黑火即将蔓延的土地。
阎易回到营房,看到站岗的哨兵,本来已经走进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
“沈小姐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他这一阵子很忙,差点都把她给忘记了。
哨兵对这个军队里传说是少帅女人的大小姐还是颇为留意的。
闻言,立即道:“沈小姐这几天多数时候都在城里转悠,还去了兵器房和粮草库”。
阎易把这些行踪归结为大小姐的无事好奇。
有点忽略,没放在心上,继续和留下的将领去参谋即将到来的战事。
营房里的将领们都往外走,看着穿着衫裙进来的苏筠都纷纷多看了两眼。
阎易有点不高兴。
“这里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你待在这也有一阵子了,马上就要打仗了,今天晚上,我就派人把你送走”。
阎易想起前阵子,心上忽然蹿起的别样,现在恍惚想来,有点不真实。
于是嗓音里就带着不可违抗的低沉:“不准抗命”。
苏筠撇撇嘴小声的嘀咕了声:“我又不是你的兵”。
阎易转过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有点紧迫:“你说什么”?
苏筠笑道:“我说,我有个建议,你想听吗?”
阎易看着沙盘没有抬头:“关于军事上的?”
不然她也不会进营房了,刚才只当她好奇胡闹了。
“对啊”。
看着沈素宜回答的这么轻松,阎易冷笑下。
不过仍然道:“行,我就听听你这位大小姐的军事参谋”。
苏筠没跟这人语气里的轻视一般见识,“现在城里还有十天的军队粮食,兵器房里的多数是老式的玻壳枪,我想问一下,我拿出这么多军费都去哪了?”
看到阎易脸色变得难看,苏筠扬起了唇角。
来而不往非礼也,他既然乐于嘲笑她,那她也不介意嘲笑嘲笑他。
他以为她是来说个无关痛痒的建议的,没想到是来问责的。
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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