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我心有忧虑啊。事情被压得越深,终有一天,只怕会伤得越痛的……”
宁毅摇了摇头:“世道嘛……倒也不独是儒家了,毕竟游戏就是这么玩的,老人家又不是今天才知道……”
“呵。”老人笑了笑,望向窗外的大雨,“一时感慨罢了……今年的雨不错啊,希望是个好年景……”
话说到这里,秦嗣源也还有事情,宁毅便告辞离去。到了尧祖年那边,大伙儿聊了几句今年黄河治水的事,待到提起南方方七佛,倒也已经是小事了。对于尧祖年等人来说,南方方腊之患如今已经平定,将方七佛押进京城来处死,不过是个连善后都不算的小尾巴,密侦司才懒得关心这些。
从相府中出来,一路回到家中,时间还是下午。文定文兴等人在外面没有回来,隔壁的院落里,宋永平读着宁毅拿回来的那些资料,复习着经义内容。娟儿一面推着木制小推车里的孩子在院落里转来转去,一面与厨娘商量着有关晚膳的事情,眼见宁毅回家,推了小车子过来。宁毅将孩子抱在了怀里。
“今天怎么样?他有没有淘气?”
“没有呢,小少爷乖得很。”
“喔,真的?”宁毅看着怀中的孩子,“来,叫声爹爹听一下。”
“啪。”孩子口中吐出个泡泡,没心没肺地笑。
宁毅撇了撇嘴,将“爹爹”这个发音重复了几遍,一路去往卧室,娟儿微笑着跟在后面。院子里还在下着雨,檐下滴水成帘,男子抱着孩子,后方的少女身材纤秀地跟上去,远远望去倒也如夫妻一般了。
“要收拾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走过雨中的廊道,宁毅向娟儿问起来,娟儿点点头:“嗯,都差不多了,姑爷,我们两天后就走吗?”
“嗯,两天后,竹记的事情搞定了,就去木原,怎么能让你家小姐又离家出走这么久,让她任性几天,也就够了。”
他这样说着,已经做好了打算,不久之后到得傍晚,院落里掌起了灯光来。可能由于外头有事,文定文兴等人都还没有回来。宋永平偶尔过来看时,院落里的男子抱着孩子,毫无形象地逗弄着,又或是与那样貌清丽的丫鬟言笑晏晏,在暖黄的灯光下溶成温馨的一幕。
同样的时刻,矾楼之中,李蕴在一片忙碌的气氛里有些无奈地跟人解释师师姑娘今天偶感风寒不能出来见客的情况。
里面的院落中,师师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怔怔的、又有些孱弱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偶尔拿着剥了壳的鸡蛋滚动着脸上兀自红肿的掌印。青楼之中,灯烛给人的感觉,都显得颇为喜庆,喧嚣的声响远远地传过来时,倒是显得房间里的女子愈发孤单了。
不会有人过来看她——虽然作为花魁,她也不希望这样的时刻有人过来看到她的狼狈——但是偶尔,这样的心情还是会止不住地从心中浮起来。她在青楼之中,已经有许多年了,从当初失去父母的女子到后来战战兢兢的清倌人,再到此时的花魁。这些年来,最让她清晰感到的是,青楼女子的身边,不会有可以说私密话儿的朋友,就如同此刻,不会有人真心诚意地过来探望她。青楼之中有很多人,许多与她有同样命运的女子,在青楼之外,她也认识很多人。但在这样的时刻,当她变得狼狈的时候,可以见的人,其实一个也没有。
其实这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女人的一辈子就是如此。偶尔泛起那样的孤独感时,她也会明白,自己真是日子过得太好了,因此又开始无病呻吟起来——她如此地嘲笑自己一下。与于和中、陈思丰、宁毅这些儿时伙伴的来往,便是因为类似的心情,但她保持着清醒。如果这些儿时认识的朋友真的深入到她心中的那个程度,她也只会感到害怕。
怔怔地沉浸在那份孤单的感觉中一阵子,她吐出一口气来,垮下了肩膀,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的思绪,只是回归到明天怎么去表演的苦恼当中了……
往南一百多里,木原县。苏檀儿与小婵坐在农家的房舍里,远远地看着外面渐渐停止施工、开始晚膳的那片工地,夜空之中,已是一片星辰了。檀儿将手中绣到一般的小小肚兜放下来,望着外面的那片夜空,与小婵说起汴梁之中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对宁毅的思念。但虽然思念,她还是觉得,应该让宁毅身边空一段时间,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奇怪……
京城外往北,两百里外的军营当中,一队队的士兵来回地巡逻,守护着营地当中一车一车的金银与货物。这支暂时驻下的军队多达数千人,他们将一路北上,不久之后,他们会押运着这价值高达六千万两白银的钱物到达金人的地盘,与对方买下几处燕云十六州的城市,同时要以精美的货物打动对方,以推动日后两国的贸易。
京城之中的右相府,老人看着渐歇的春雨,微蹙着眉头。有无数的事情,随时随地地可以让他蹙起眉头,但在他的心中,此时更多的还是在期待着将有的丰年。
太尉府中,名叫高沐恩的男子兴高采烈地叫嚣着明天要去砸掉仇人的店铺。
陈凡踏入京城。
思念、欲望、期待……无数的意念与命运交织错杂,不久之后,它们便会冲撞在一起,有些东西会改变了当初的方向,有些东西会迷失在漫漫的人生长河里,直到只在记忆中留下些微的印象,直到连记忆中的印象都被扭曲,直至荡然无存,但至少在某一刻,它们都在闪动着光芒,就如同漫天的星斗,只在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眨下的眼睛。
这是武朝景翰十一年的春天,歌舞升平,还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不久之后,他们要面临多么巨大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