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向着城门的方向望了一眼,便笑了一声,但眼底实在感觉不出什么人气儿。
一朝被蛇咬,尚且要怕十年的井绳。极域因崖山一个见愁并一个张汤,坏了多少事?八方阎殿又岂能没有半分的警惕。
更不用说,此界中超然之存在,何止蜉蝣!
勾起的唇畔,笑意渐冷,秦广王一个转身,身影便隐没,再出现时已是在这八方城地底。
转生池上,烟波浩渺。
浅紫的池水在这地底呈现出深深的暗紫,像是有飞絮浸在其中。一条栈道从池畔向中心的雾气里延伸,尽头的水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旋涡,与见愁失去了感应的鬼斧,就悬在这旋涡之中。
只是比起最初,它已然大变了模样。
原本漆黑的斧身上满布着血红的图案,如今那无数的恶鬼竟尽皆变作了枯骨似森然的雪白。
一道黑气自天降下,一道白气自地抽上。
两道气流,化自阴阳,自取此界天地阴阳二气,竟在鬼斧的斧脊凹陷处盘旋聚集,不断融合挤压,渐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态势,难以分解。
乍一看,像极了北域阴阳两宗交界处的两仪池!
一只漆黑无光的巨目隐藏在那朦胧深重的雾气之中,眨也不眨一下。其下方的转生池水中却有暗影如腾龙一般游动,只是比起传说中的龙来,这一圈暗影显得更为坚硬、凶戾,透着一种几欲吞噬一切的邪气,偏又十分古老。
站在栈道尽头,心神便全为这气息所慑!
让人忍不住地震颤,血脉奔涌,却并非因为感应,而是因为恐惧!一种深埋于血液中的恐惧,因敌对而起,因杀伐而生!
秦广王已是极域规则的化身,都尚且能有这样清晰的感知,若换了寻常人站在此处,会发生什么,又会感觉到什么,可想而知。
他在栈道尽头停步,看向鬼斧的斧脊。
“两仪珠将成……”
谁能想得到呢?
只怕便是连上墟仙界之中最博闻强识之人也并不知道,盘古开天之斧的残片竟然就在此界,还为北域阴阳两宗精通炼器之道的修士拾得,以非常之法锻造,强行为其潜入两仪珠,以使其沟通阴阳两界之威能发挥到最大。
可这么一点,如何够用?
他要的,不仅仅是沟通阴阳那么简单!
既是盘古开天留下的残斧,便残存着盘古一缕残余的意志。有了这一缕意志,他便能彻底地完成自己诞生于此界最初也最终的使命——
不是执掌轮回……
而是,毁灭轮回!
持着这一柄鬼斧,反转轮回的法则,倾覆盘古所订立的《轮回法典》,分散六道众生,让世间的一切,回归到原本的模样!
当初祭炼鬼斧的人只能以阴阳两宗至宝两仪珠镶嵌,而他的能力远胜于当初炼制鬼斧之人,何须两仪珠?只需从这天地间抽取两仪之气,便可重新祭炼鬼斧!
从初得鬼斧至今,已有九九八十一载!
该成了,也该成了!
双目中渐有火热的疯狂弥漫上来,秦广王紧紧地盯着斧脊上那一枚渐渐成型的阴阳两仪图案,只问道:“你那宿敌已被调离,此斧,还有多久能成?”
那雾气中的巨眼动也不动一下,只有那转生池中的幻影悄然划动,隐约露出两排刀戟一般的黑色肢脚。
嘶哑难听的声音,从雾气里传出。
“一个时辰,足矣!”
若傅朝生在此,亲眼目睹,只怕立刻就能辨认出来,这转生池雾气之中不能被他探查到的存在,正是他与见愁想要找寻的荒古神祇,少棘!
可到底是错过了。
此刻的傅朝生,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自方才未能从宇目与妖识之中发现见愁的踪迹,他便已觉不妙,只纵身飞驰,出八方城的速度,比来时快上何止十倍?
腾跃腾挪,瞬移瞬止!
没用半刻时间,他的身影便已再一次出现在黄泉下游河畔上空!
站在半空中向下一望,在他离开此地时还平静无比的义庄,哪里还是破败阴森模样?
外围的瘴气仿佛都被鲜血染红!
堆砌成义庄的白骨墙壁更是颤动起来,散发出森然的光芒,可照在那血红的瘴气之上,又反将无数的白骨映成血色!
义庄内外,千口血棺,尽数打开!
但排列却与原先不同了。
伪装成莲照、穿了一身黑袍的见愁便站在其中,竟是被这千口血棺重重包围起来,不知是否已经斗过几场,此时只闭目盘膝坐于义庄正门口,好像随时会被那义庄一口吞下!
傅朝生见此情状,眼底那原本浅淡的妖邪戾气,几乎瞬间浮了上来,想也不想便要俯冲而下,欲直接凭借强横的力量将见愁拽出这黄泉血棺大阵。
可他才一动,下方的见愁便豁然睁眼。
她清亮冷静的目光直接跨越了虚空,穿透那血红的瘴气,落到他身上,淡淡道:“不要过来。”
傅朝生身形顿时一止,停在那瘴气之外,面上禁不住露出诧异之色。
他向她投以不解的目光。
但见愁现在显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只是从那千口血棺大阵中站起身来,向她正前方瘴气边界处的某一个方位看去,阴沉沉笑了一声:“调虎离山之计已成,诸位该现身了吧?”
藏身于瘴气之中的存在,顿时扬了扬眉。
他从瘴气之中走了出来,竟然是先前看守义庄的那名没有眼仁的可怖老者,只是其修为已不复先前的地位,完全能与见愁匹敌,甚至还压过一头了!
在现身的刹那,那一身枯槁的皮囊便迅速充盈起来,褶皱撑开,皮肤也变得光滑饱满。
其身量却迅速地矮了下去。
待其露出真面目时,便是连傅朝生都吃了一惊!
这哪里是看守义庄的老头?
分明是八方阎殿第四阎君——
仵官王!
少年的肩上,没了昔日总趴着的那一只温驯的小猫,于是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即便还透出几分青涩,也依然给人一种压抑的威慑。
这威慑不来自于年纪,只来自修为和地位!
站在瘴气里面,他身后跟着的是先前原本应该随同鬼族几位长老离开的上百名精锐鬼修!
到底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在算计人,人也在算计她!
见愁在看见对方显露出真面目时,心底便道一声:果然是他,果然是局!
傅朝生自然是天地至邪大妖,可那神祇少棘显然也颇有来头。这世上本来就没几件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他能感知对方踪迹,亦因血脉原因,能不让旁人查知他踪迹,那对方未必没有非常之法加以应对。
何况……
何况乎此时的傅朝生非彼时的傅朝生,多半颗心,便多半分变数!
见愁提着剑,戒备已极。
傅朝生并不知她为何让自己不要进去,但听她方才话中那“调虎离山”四字,已觉不妥,顷刻间想起了先前在八方城地底深处看不透的那片雾气,眸底戾气已深重了几分。
镇定自若的或只有仵官王一人。
在他身后那百名精锐鬼修,显然都还没搞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知“莲照”不知为何,去而复返,被困在这血棺大阵之中一番恶斗,接着便是“厉寒”去而复返,现在在瘴气之外,竟隐隐与众人成对峙之势。
他们一头的雾水。
但身为秦广王计划的执行者,仵官王却对眼前一切了如指掌,只抬眼看着她,平淡开口的瞬间已道破她身份:“见愁仙子倒是一如往昔,既如此钟爱于假扮鬼修,何不从此以后,长留极域,永不归去?”
见、见愁仙子?
只这二字一出,站在仵官王身后那百余精锐鬼修已目瞪口呆!
所有的目光,立刻汇聚到见愁身上!
她既知形迹败露,倒也潇洒不再遮掩,面上烟气一化,浮艳放肆的“莲照”便消失不见,一张素净冷艳的面庞出现在众鬼修的眼前,一笑:“待灭尽极域,自然是我想待多久待多久,不劳仵官王殿下费心。”
说罢一线天已然抬起。
这一时她再开口,却是对着瘴气之外的傅朝生,只道:“此地我一人应付便可,还请朝生道友先去,速袭八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