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靖看向帐外黑黢黢的天,抬高了声音吩咐随侍,“小奚,你和陆平陪田大夫走一趟吧!”
田烈甚是感慰,边向外走去,边说道:“国主不用为我担心。我这模样,阎王爷不会收,无常鬼也会把我当同类,安全得很。”
萧以靖道:“孤也觉得阎王爷不敢收你。但孤怕你忽然发现什么珍奇草药,便不记得回来了!”
田烈便不响了。
说到底,她和顾无曲是差不多的疯子。
顾无曲能忘了娶妻那回事儿,她自然也能忘了救人这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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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烈离开时已近三更,余下还有十余名近侍商议了各自防守方位,很快各司其职安静下来。
萧以靖将烛火移得近些,坐在毡毯上静静看着木槿。
以前被自己抱在膝上,摇头晃脑颂着兵书的小女孩,仿佛在一转眼,便已长大,远嫁,成了他人的妻子,并即将成为一个母亲。
他低低地叹,唇角微微勾出的弧度,不知是笑,还是伤。
毡毯旁放了木槿的龙吟九天琴。
萧以靖轻轻捉过木槿的手,看她受伤的手指,素日疏离冷漠的黑眸禁不住涌上痛惜。
他拿帕子一根根拭着琴弦,将血污慢慢拭尽,才抬手拨弦。
他在音律上并无太高天赋,也从不曾下过功夫。此时随手弹奏,只是很寻常的家常调子,亲切里带着些温柔活泼,宛如小儿女在林间溪边打闹,一路都是天真无邪的欢声笑语。
再不像一个清冷沉静的君主所奏。
可在木槿跟前,他从来不是什么太子或国主吧?
他是疼爱她的哥哥,会站在杏花如雨里推她荡秋千,会把她抱到高头大马上驰骋打猎,会抱她在怀里,为她哼并不算好听的童谣。
多少次,她便是在他简单到笨拙的歌谣里酣然入梦。月光从敞开的窗口流淌进来,他便借了月光出神地看着小妹妹。
看她圆圆的脸,粉粉的唇,和安静垂落的睫。小小的鼻翼微微地翕张着,他听得到她匀细的呼吸。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很开心,很安心,连沉重的太子课业都因着这小女孩而多了几分趣味。
他不知道有一天会泥足深陷;他甚至根本没想过那个可能。
直到,父亲吩咐预备木槿婚事,他忽然间心如刀绞,才渐渐明白他想要的是什么,他失去的又是什么。
也许这一世,他注定只能是她的哥哥。
那么,他一定要做她最好的哥哥。
再不知究竟弹了多久,最终连萧以靖也分辨不出自己到底弹的是什么,连忙按住琴弦,结束那凌.乱的琴声,微微地发怔。
身畔,忽有女子微弱的声音传来:“五哥……弹得好难听!”
萧以靖心头剧震,忙回过头来,正见木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侧头瞧向他。
别说早年的婴儿肥,连原来圆.鼓.鼓的面庞都已瘦得削了下去。她苍白虚弱得像一片纸人,把一双眼睛衬得又大又黑,却若惊若喜地凝视着他。
“木……木槿!”
萧以靖忽然间哽住,丢开琴小心将她抱起,拥到自己怀里。
木槿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连日的奔波辛苦,劳累委屈,伏在他怀里呜咽起来。
萧以靖拍着她,低低道:“别哭,别哭……没事了,很快便没事了!”
木槿道:“还好五哥来了!我原以为,我活不了了!”
她忍了泪,心头依然酸楚,“我尽了全力,可从悦还是死了!跟我的人也是死的死,伤的伤,连那五千蜀兵……”
萧以靖柔声道:“你既全力以赴,一切结果无非天命,何必放在心上?何况我去得还算及时,领的兵马已跟他们会合,如今正在追击庆南陌。我不放心你,所以先过来找你。”
木槿便紧盯向他,“五哥,庆南陌是狄人内应。先后设计两国兵马的人,应该就是他。他想让你和大郎不和。”
大郎,她的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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