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怕风,一到天寒习惯性开着女儿买的取暖器。此时天寒,老人怎会这样开窗?
心念一动,季存转步,先向杨家中去探望。
未进门,他就在门口听到异声,“谁人让你不好好吃饭?打你也是应该!吃!给我吞下去!不准吐出来,听到没有!”
租住杨洪方家多年,季存得到老人诸多照顾,建立的情感不一般,听到如此粗暴的声音,心中一凛,急忙一边伸手按门铃,一边拍门大喊:“杨阿公,阿公!我是小季,开门,快开门!”
门内的讹责声停了,片刻后,房门方被家政员廖阿姨打开。
她端着一只碗,碗内剩了大半的饭、菜,被胡乱搅拌在一起,一只勺子还插在里面。廖阿姨头发有些蓬乱,脸上遮不尽怨气,见到季存勉强一笑:“哟,是季工程师,这么晚还过来啊?”
季存略略点头,冲过她手臂阻挡,向坐在餐厅内轮椅之上的杨洪方冲过去,“杨阿公,我来看您了。”
杨洪方看见季存有些激动,想站起来迎接,却没有力气,挣了两下,勉强撑起半个身位,又沉重地跌坐下去,只能胡乱嚼动着嘴里未尽的饭菜,拍着身边的座椅,喃喃地客气:“小季,坐,快坐!”
“您坐好,别动。”季存安抚着老人,细看时,发现老人嘴边有未擦的菜汁油渍,嘴里的假牙松动,嚼动饭菜相当不顺口。
转看杨阿公身边的餐桌上,还有一碗骨头汤,上面漂着一层重油,伸手去探,那汤几乎凉透!
季存的目光转回杨洪方本人身上,上下细细打量:老人穿得还算厚实,可没有拉起的羽绒服里面,毛衣前襟有明显洒落的菜汤与饭粒;毛衣之内露出的衬衣与两层保暖衣都没有撑平,皱巴堆叠在胸口,估计让老人相当不舒适;而杨洪方完全谢顶的头上,没有带帽子,穿堂的冷风一阵阵伴着空调暖风吹着,不断拂动老人脑后雪白的发丝。
而季存越看越心惊的,是老人的手背与手腕上,有着几道可疑的红印,象是被什么抽击出来的伤痕。
暗怒之中,季存沉了脸,问:“廖阿姨,刚才你在干什么?”
“我?喂他吃饭啊!”
“我在门外听着,你可能不太开心?杨阿公年纪大了,可能需要你耐心一点,他这衣服上的饭、菜是怎么回事?还有手上这是什么?”
“都怪他呀,他一直不肯好好吃饭,还挑食!是他儿子发愁,叫我一定管着他吃饭,保证他的营养!”廖阿姨不敢正视季存,争辩。
季存加重了声音,“杨阿公牙齿不好,这碗里的素菜切这么长,肉应该也没煮烂,鸡块都是骨头,他怎么可能好好吃饭呢?”
“……”廖阿姨语塞,白了杨洪方一眼,胡乱收拾碗筷,“他想吃不吃,不吃拉倒!他儿子再问,我就说你季工程师帮着他挑食!”
季存被气笑了,却不愿与她争执,只直身为杨洪方换到来热水,捧到老人手中。
杨洪方一手握杯,一手用力抓着季存的手,摇动,再摇动,眼里有隐隐的泪花,说出口的却是:“我蛮好,蛮好的!”
季存环顾老人的房内,见原本装修不错的屋内显出凌乱,各处堆着杂物。而老人的衣物也胡乱堆在床上、沙发内与茶几上,老人的茶杯里垢厚未洁,不免担忧,悄声问杨阿公,“廖阿姨照顾您合适吗?要不要我帮您联线子女们看看?”
杨洪方悄悄瞥着躲去厨房的廖阿姨,轻轻摇头,凑近季存耳边:“不要、不要告诉他们。”
季存不解,“可这样,您过得开心吗?我为您装的摄像头呢?”
“廖阿姨说网线断掉了,又和我儿子讲找不着人来修,只允许打电话,还盯着我。”杨洪方低低地嘀咕,“我儿子也讲:假使家政阿姨照料不好,就送我去住养老院,我不要去,那里很吓人的!”
季存没料到老人如此答复,略一思索,想到黄巧莺发来的高端养老中心,便拿出手机打开来,向杨洪方展示:“现在养老院的条件越来越好,照料模式也在改变。像这样的养老院,有护工和医护人员24小时看护,不但外省市有,上海也有类似的。”
杨洪方眯眼看了几眼,仍坚决摇头,“我不想去!我与家旺他们一样的,喜欢在自己家里,不像阿昌与阿秀俩个人,想老来卖了房子去住养老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