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旧事重提,恐怕就难了。所以由他出面,是破釜沉舟之举,成不成就看这一锤子买卖。而由徐钦出面,则可以试探出文臣的态度和反对者的情况,退一步说,就算万一这次失手了,也能再换个地位更高,更老道的人来重新提议,到时候非但可以更有针对性地改进,武将方面达成共识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而不容易引起别的波澜了。
父子二人大致定下方针之后,便各自分头去准备,诸如再完善细节,以及事先预计一下朝堂各方的反应,然后做好针对性回击。
总的来看,形势其实并不算太坏。
武勋这边自不必说,在大方向上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即使是不直接跳出来支持,想必也至少没人会反对。然而文臣方面,大致估计有三类反应,第一是微微有求于自己的,或者说是惧于威势的,比如说之前才喝过酒的茹瑺、翟善,他们还指望着自己拉他们一把,直接跳出来反对的可能性不大。第二是大致能持中立态度的,这种人有可能是忌惮于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不愿意做出头鸟的,亦或是不想得罪自己的,不过这个界限很难界定,大致有礼部的任亨泰、户部的郁新、刑部的杨靖、工部的王儁,这一类人,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应当不至于直接反对。最后才是有较大可能反对编练新军的,黄子澄、曹铭等与自己有过节的,立场又明显对立的。
想想这些人,虽然他们在朝堂上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大多也都是能言善辩的饱学之士,不过徐钦已经抓住了他们最大的一个漏洞,那就是没有实务经验!不说不足为虑,但至少他有把握在面对这些人的时候取得一定的优势。
谋划好了这些,徐钦还是先做了一番安排,先是次日将奏本的大致内容趁着侍驾的便利,以及和皇帝陛下的特殊关系,直接跟朱元璋先做了个简报。
显然,朱元璋作为行伍出身的开国皇帝,对这种新式的新军编练之法还是有很大的兴趣的,于是准了他在次日的早朝上公开提出,以便朝堂公议。
接着他才换了次一日的早朝值班表,让陆同知作为御前值守的锦衣卫堂官,而让他能以朝臣的身份参加早朝。
这一日,徐大少在采莲的服侍下着了从三品武官的绯色虎豹补常服,和徐辉祖、徐增寿同行,一起到了外五龙桥广场,等着群臣一同进宫参加早朝。
做了这么久的中央政府官员,徐大少还是头一次以这种身份参加常朝。由于徐辉祖本就是核心人物,站在他旁边的徐钦自然也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位小公爷今天这是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当然,在帝国的核心领导集团里,大家也都是极为矜持的,不可能有虎逼真的跑来质问他。大家都是在发挥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胡乱猜测着今天早朝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时辰一到,众臣分文武两班,分左右两列,经承天门、端门、午门,直至奉天门前的内五龙桥广场,再各自按官职大小分班站定。
徐钦是从三品的京卫指挥同知,由于包括上十卫在内的其他京卫堂官一般不会参加常朝,因此其在武官当中的秩品序列仅次于五军都督府各堂官,及其他有爵位在身的勋贵,位于武班中间靠前的位置。
通常来说,即使是一个偌大的帝国,像朱元璋这样每天开大会,真正值得和需要群臣一起讨论的议题其实并不多,且以科道言官喷人的情况居多。不过今日倒算是一个比较清静的日子,除了有人弹劾了一下傅有德之外,再没什么特别的议题。
说起傅有德,这也算是明初颇具悲剧色彩的一位传奇人物。作为反元义军将领,其先后跟随刘福通、明玉珍、陈友谅,最后才投奔朱元璋,这也为他日后的悲剧埋下了祸根。在投奔朱元璋之后,其确实受到了重用,多次领兵作战,以副将的身份协同过徐达、常遇春、汤和,鄱阳湖破陈友谅,平定张士诚,北伐蒙元,平定蜀中,更以主将的身份率领蓝玉、沐英平定云南,之后也多次北征蒙古,几乎未曾败绩战功卓著,可谓常遇春之下大明第二骁将。
然而其性格过于刚烈,加之又不是朱元璋核心嫡系,在洪武晚年时自然受到了猜忌。洪武二十六年蓝玉案之后,朱元璋先是将统领北疆的职责交于秦晋燕三王,架空了接替徐达镇守北疆的冯胜、傅有德,随后又直接召回了二人。
二人当然也嗅到了极度危险的气息,自去年和朱棣一同回京之后,一直称病不出,徐钦还只是在二十六年的冬至和二十七年元旦大朝贺时才见过这两位。
然而徐钦大概记得,这两位的结局也都不太好,傅有德性情刚烈,据说是在杀死儿子之后自杀身亡,死后除爵。冯胜则是在二十八年被直接赐死,后除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