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唐修撑着膝盖站起来,拿起医药箱回去放好,然后走到副驾驶位上坐着,左手掩在白大褂下面按住了胃。
姜默终究是在他走开的这会儿功夫里克制不住地又点了一根烟。
他指间夹着烟,小心翼翼地对唐修道:“你先到旁边等一会儿成么?让我把这根抽完,我保证这是今天最后一根。”
唐修垂眸看着他手里的烟,喃喃地道:“别抽了行吗?伤口容易感染。”
“没事,你还不相信你自己的技术么。”
“别抽了……我胃疼。”
他声音太轻,姜默刚好吸了口烟,更加没听清楚他的话:“嗯?你说什么?”
唐修摇了摇头:“没什么。”
胃里一阵阵痉挛的疼痛让他整个人昏沉无力得很,他撑着座椅,吃力地起身下了车,却没按照姜默的意思,到旁边找个地方等着,而是径直离开了停车场。
他越走越快,脚步越来越不稳,不知道是凭着哪鼓劲儿在走,连郭可在他前边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
“前辈!”郭可跑了过来,“前辈你跑哪儿去了?咱们该回去了。”
唐修像没看到他一样,还在往前走。
郭可连忙伸手拉住他:“前辈!你想啥呢?!”
唐修一颤,好像身体有什么东西瞬间崩裂了,他腿软地踉跄了一下,脸色惨白地捂住嘴唇,咳了一手的血。
“前辈!!!”郭可魂飞魄散地扶住唐修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是怎么了?!胃疼?!胃出血吗?!”
唐修原本涣散的眸子被他大吼大叫地喊回了一点光,却已经是极其微弱了。
“别吵……他在后面……”唐修低声呛咳着,嘴角还在不停渗血,他下意识地往里咽。
“他?他是谁?哪个他?!前辈你别咽啊!!想吐就吐出来别咽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咽个鸡儿!!”郭可一边扶着他往医院里走一边大呼小叫。
“闭嘴……”唐修蹙眉,“被他听到,我弄死你……”
他竭尽全力说完这一句,就在胃部愈发剧烈的疼痛中昏厥了过去。
—
唐修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人是顾言笙。
胃里还是疼得厉害,他稍微动了一下身子,差点没又昏过去。
“你别乱动了,出血好不容易才止住的。”顾言笙按住他。
“怎么是你啊?”唐修声音虽然虚弱,却难掩嫌弃,“郭可找的你?”
“嗯。他还要回去上班,就让我过来——你还希望是别人来吗?”顾言笙反问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唐修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咧着苍白干裂的嘴唇笑道:“没,是我们顾少爷最好了。郭可真会找人,回去我给他顶几天班,奖励他一个小长假。”
“你得了。现在该休小长假的是你。”顾言笙也笑了笑,却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据他所知,唐修很小的时候——至少是在十岁以前,胃就不是特别好了,这么多年下来他家里却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叔叔阿姨和蓁蓁姐姐都不是粗心大意的人,只能说是唐修藏得太好。
姜默倒是知道他胃不好,但他每次病得厉害的时候,姜默也是不知道的。
“对了,我听医生说,你怀孕了?”顾言笙忽然道,“姜默知道吗?”
顾言笙说话向来直白简洁,一箭就射中了唐修的膝盖,唐修尴尬地沉默了几秒,道:“不知道。”
顾言笙继续道:“医生说你身体不好,不建议你留这个孩子。”
唐修干咳一声:“……小少爷,我也是医生,我建议你说话委婉一点。”
“唔,”顾言笙摸了摸鼻子,“身体不好的话,不要勉强吧。想要孩子可以让姜默来。”
“不行啊,”唐修笑了笑,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哑声道,“陪别人生孩子可太恐怖了……我不想陪。”
那个人浑身的伤口,现在看起来虽然愈合了,但根骨终究是会伤到的。他还年轻所以觉得无所谓,可是年纪再大一点,每一处伤过的地方都会让他很痛苦。脱臼过的骨头会冬天会酸疼,曾经被利器伤得几可见骨的地方,会无休无止地产生摸不着按不到的神经痛。
他知道他爱喝酒,但是他没想到,他居然还抽烟。
唐修心底一抽一抽地疼,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道:“你们这些小孩子,真的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顾言笙不知道他没头没脑地在念叨什么,只是幽幽地道:“你不是怕陪别人生孩子,是舍不得姜默遭罪吧。”
“……你这个人怎么不懂一点谈话艺术的?委婉一点不行吗?”唐修要不是力不从心,真想一脚把他从椅子上掀下去。
顾言笙看了看表,道:“行了,你自己想清楚吧,我得回去了。”
唐修看着他忽然变得柔软的表情,了然地调侃道:“哎哟,想小鱼啦?”
“嗯,”顾言笙笑了笑,倒是应得十分从容,“一会带他去看电影。”
“美得你……吃饭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唐修说着,开始费劲地在自己口袋里翻找起来,“这家医院的饭卡我也有,你可以吃点粥什么的垫一下……”
顾言笙连忙道:“你别忙活了,好好休息,我饿不着。”
“行,那你快去吧,别让小鱼等急了,”唐修朝顾言笙挥了挥手,“快滚。”
顾言笙走了以后,唐修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血红的夕阳发呆,直到手机嗡嗡作响,他才回过神来。
是姜默发来的微信。
【阿修,别生气了,我给你买了粤味轩的胡椒猪肚汤,在你家门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