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可怕。望见他,林初戈就后悔一个人先下楼。
陈之兆款款走来,手一伸,殷红的花朵近在眼前,花香扑鼻引人打喷嚏,另一只手拿着方方正正的钻戒盒,深情地凝视比花更艳的女人,屈腿就跪。
林初戈踢他膝盖,冷冷地道:“跪天跪地跪父母,陈先生给我下跪别忘了喊我一声‘妈’。”
“这是一对男女走向婚姻的必经之路。”陈之兆入戏颇深,无法自拔,“钻石代表我的心,初戈,答应我。”
“陈先生的意思是你的心硬得像碳?”金黄的夕阳里只见那两片粉红的薄嘴唇开合不迭,道不尽的嘲笑意味,“我十五岁时就有人拿着鲜花钻戒站在我面前,送房送车的也不在少数。你说,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我爱你。”陈之兆坚信他的赤子之心能打动美人。
“对你前女友说去吧。”
地面上多了一道斜斜长长的人影,缓缓地靠近,直到与她的影子重叠。
莫行尧看都不看情圣,搂着她向停车场走。
他们的对话他听去大半,她十五岁时,他并不认识她,疑惑和些微的嫉妒像毒虫般噬咬着五脏六腑。
一上车,他说:“以后别理陈之兆,浪费时间。”顿了顿,“你说的那个男人是谁,十五岁时送你钻戒的。”
林初戈唇边掠过一丝笑,讥诮道:“我妈的姘头之一,叫什么忘了,不过都一样。他们嫌林雅季身材走形,又嫌我青涩没风情,就妄想用金银财宝把老小都一网打尽,母女共侍一夫。”
世道变,人不变,永远都是金钱至上。雄性动物身患轻微多偶症,梦想着复辟王朝,后宫三千,夜夜流连花丛间,只要眼前人够美,只要口袋中有钱,道德伦理皆可抛,温香软玉满怀抱。
她看看他,替他抚平眉心的褶皱,摇了摇他的手,笑道:“但我的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唇红齿白的莫总,怎会看得上别的男人。”
他心满意足,偏头在她额前印上一吻。
她又说:“我妈倒是巴不得我答应他们。”
脑海里遽然闪现的面容已模糊,狠毒刻薄的话却铿锵在耳,莫行尧摩挲着她嫣红的唇瓣,沉声问:“你母亲为什么会那样对你?”
泼辣刁钻的女人他见识过不少,但虎毒不食子,视亲生女儿为仇人般的女人,仅她母亲一个。
她笑着反问:“你还记得她知道我和你上过床时,是怎么骂我的吗?”血脉相连的至亲骂她破鞋,下贱胚,做妓-女的好料子……无尽的辱骂源源不绝来自她母亲的嘴,人生中骂她骂得最凶的,当属她母亲。
永生难忘,他想,闭了闭眼,嘶哑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失笑,片刻后才说:“你又没强迫我道什么歉?与你无关。她年少时被男人捧得太高,阔少一掷千金只为求她一吻,年老时,却与红灯区的女人没两样。落差太大,是人都接受不了。”
“而我比她年轻,还是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种,我的存在时刻提醒她的失败,她的衰老,她心中有怨无处发泄,只能恨我……但她再恨我,我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不希望我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多么矛盾。”
说到末了,她竟有些哽咽。往事被岁月蒙上一层尘,昔日倾国倾城的女人已化作一捧骨灰,爱也好,恨也好,都不再重要。
她掩着脸,被他拥进怀,宽大的手掌轻抚着她瘦弱的脊背,一下轻似一下,承载着无法言明的怜惜。她反手抱住他,沉醉于这一瞬的温暖。
“你找过你的父亲吗?”
林初戈闷声道:“没有找过。”
他下颌抵着她额角,似是在劝诱,声线低而柔:“不管怎样,他是你的父亲。你不想知道他是谁,过得怎么样?”
“不想。”林雅季在世时经常念叨那个男人不认她,不认又怎样,她仍旧健健康康地活了二十多年。
既然那男人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也未留下一分钱财,她好端端地为何要耗财费力寻找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人,凭空多出一个闺女,人家说不准不乐意当爹。
她伏在他胸口,仰头自下向上看他,狐疑道:“你知道他是谁?”
莫行尧摇摇头,垂下眼睫:“我在找。”
“不用找。”她从齿间迸出一句话,“他死了我也不会给他上一柱香。”
每个字都浸着浓浓的恨意,他轻叹一声,将她抱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