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郑恒庸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快了快了。”
他闭着眼睛又睡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
曲氏恼怒的咬了咬下唇,气得背过身去,用了踹了他一脚。
住在隔壁院子里的瑶芸同样是睡不着的,辗转难眠,她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是舜音那套耀眼夺目的凤冠霞帔。
她自知一辈子也穿不上那样凤冠霞帔,心中妒恨到了极点。
……
夜深人静的时候,舜音把府里的管家叫了过去,管家在长孙家多年,长孙雄当年对他有恩,是值得信任的人。
舜音吩咐了两件事,一,连夜买一套普通的凤冠霞帔送过来,二,她出嫁之后,密切监视郑恒庸和曲氏的一举一动,对长孙雄的饮食一定要密切留意,不能让外人碰触到他的衣食住行,有什么情况立刻通知她。
她出嫁后,这府里就只剩下长孙雄一个人,只要除掉长孙雄,郑恒庸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管长孙家。
舜音之前故意出言讥讽,就是想让曲氏觉得现在处处受气,逼着他们快点动手,只有他们有所行动,就会露出马脚。
长孙雄是武将,功夫了得,郑恒庸不会傻到派人刺杀,只有下毒才是最简单快速的方法。
舜音不希望郑恒庸会走到那一步,这是她对他最后的考验,郑恒庸毕竟是她父亲,如果可以,她希望郑恒庸能够回头。
但她不得不防,她马上就要出嫁了,必须提前做好准备,绝对不能让长孙雄置身于危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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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婚前一天傍晚,萌兰看到瑶芸的丫鬟彩青在院子外面鬼鬼祟祟,一直探头探脑的,跑进来告诉舜音。
舜音眸色微动,站起身道:“刚才吃的有点多了,出去走走。”
冰兰和萌兰会意,立刻一左一右扶着舜音,大摇大摆的从院子里走了出去,还带走了院子里大半奴仆。
一刻钟后,彩青找到个理由混进院子,又趁着众人不注意,掩护着瑶芸偷偷溜进了舜音的屋子里,自己留在门把守。
暗夜将至,屋里虽然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但窗外还有一点余晖,勉强能辨认清楚方向,瑶芸进了屋里之后,飞快找到之前那个柜子。
她心中一喜,见柜子没有上锁,立刻迫不及待的拿出里面的凤冠霞帔,找到喜服,来不及多看就从怀里掏出一把银色剪刀,用力剪烂了喜服。
她眼中全是疯狂的妒忌和恨意,这股情绪一直折磨着她,她想到舜音明天要穿这么华丽的喜服出嫁,就忍不住愤恨,舜音带走了那么多嫁妆,明天必定风光,如果穿上这身凤冠霞帔,只会更会光彩照人,可她就是不想让舜音如意!
只要这套凤冠霞帔毁了,舜音明天一早就要手忙脚乱,所有的好心情都会毁掉,不但要重新找喜服,还要向庆陵帝请罪,毕竟这套凤冠霞帔可是御赐之物。
瑶芸情绪激动,像泄愤一样用力的拉扯着喜服,想到舜音明天早上慌乱又恼怒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开心。
直到把喜服撕得看不出原样,瑶芸才把手伸向嵌着珍珠的凤冠,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颗大珍珠的样子,只想占为己有,可她把手伸过去,却没有摸到那颗大珍珠。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楚凤冠的样子,正在考虑要不要冒险用火折子照一下,就听到彩青在外面惊呼了一声,才发出一个音,嘴好像就被人捂住了,紧接着房门被推开。
舜音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位贵女,大家有说有笑,看到屋里的情形同时一愣。
冰兰和萌兰飞快点亮蜡烛,整间屋子被照亮。
在人前向来温柔善良的瑶芸,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众人面前,连躲都没地方躲。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样。
瑶芸僵在原地,手里拿着银色剪刀,地上掉落着被剪碎的喜服。
她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反应不过来该如何应对,她脑海里甚至冒出许多荒唐的想法,想装作梦游,就这样从大家面前走过去。
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了一声,贵女们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喜服,大家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眼神如刀一样望向瑶芸,目光里面有惊讶、有指责、有嘲讽。
瑶芸脑袋嗡嗡直响,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努力塑造的形象就这样毁于一旦了,从今天开始,她善妒阴险的恶名会传出去,再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要她这样的儿媳妇了。
舜音勾唇轻笑。
她早就料到瑶芸会这样做,所以提前换了柜子里的凤冠霞帔,还故意调走院子里的守卫,让瑶芸能够顺利的‘偷’溜进来,顺便还把住在附近的贵女们以‘婚前聚聚’为由请了过来。
现在大家正好撞到这一幕,人赃并获,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瑶芸长着八张嘴也狡辩不了。
舜音抬了抬眸,“去把外公请过来,顺便通知父亲和曲氏。”
瑶芸手里的剪刀啪的一声掉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声音抖的厉害,“不要!”
自然没有人理她,冰兰和萌兰已经飞快的走了出去。
瑶芸抬脚就想逃,可众贵女们都堵在门口,谁也没有让路的意思。
长孙雄是第一个赶到的,紧接着郑恒庸和曲氏也赶了过来,他们看到眼前这一幕都吃了一惊,就连曲氏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瑶芸哭唧唧喊了一声:“娘……”
曲氏走过去,心里也是一团乱麻,“你这孩子……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长孙雄沉声质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是威震一方的将军,不怒自威,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瑶芸咽了咽口水,噗通一声跪下,泪如雨下,“我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舜音看她还想狡辩,面色冷了冷,“彩青,你来回答。”
彩青慌慌张张跪下,被瑶芸瞪了一眼,吓得什么也不敢说。
舜音垂目看着彩青,故意威吓,“凤冠霞帔是御赐之物,见之如见陛下,现在东西毁了会有什么后果可想而知,你不说出实情,是想替你家小姐承担杀头之罪吗?”
瑶芸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彻底惊惧起来,周身发凉。
“奴婢说!奴婢现在就说!”彩青吓得全身颤抖,说话哆哆嗦嗦,“是小姐让奴婢过来偷看舜音小姐什么时候出去,好让她偷偷进来的!她本来想命奴婢来损坏凤冠霞帔,可奴婢不知道凤冠霞帔放在哪里,所以小姐才不得不亲自过来。”
瑶芸一下子瘫坐在地,真正怕了起来。
郑恒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甩了甩袖子,强忍着怒火背过身去。
曲氏已经哭了起来,她向来会装柔弱,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硬碰硬,掩面大声哭着,不住的说是自己教女无方。
长孙雄脸色难看,半天都没有说话。
舜音默默注视着外公的神色,只有让外公意识到这个家并非表面上那么祥和,他才能提高警惕,处处提防他们,这样她才能放心出嫁。
郑恒庸对屋子里的贵女们拱了拱手,勉强和颜悦色道:“诸位,现在我们家里有家事要处理,就不招待大家了,还请大家先回去。”
瑶芸立刻惊叫起来,“不能让她们走!她们回去之后一定会乱说话!把她们都关起来!”
郑恒庸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脸色难看至极,“闭嘴!”
这些贵女的父亲都是朝中官员,他哪敢把她们关起来!那样做只会把事情闹的更大,到时候更难以收场!
贵女们皆是面色不悦,俞发厌恶起瑶芸,各自在心中决定,回去后不但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还要添油加醋的说出去,最好闹的人尽皆知,让大家都知道瑶芸的丑陋嘴脸。
瑶芸一下子被打懵了,顶着巴掌印,怔愣的跌坐在地上,她长这么大,郑恒庸还从来没打过她。
曲氏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肩膀,哀声哭泣起来,母女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舜音让冰兰和萌兰送贵女们出去,回头看着这一幕,心里其实有些羡慕,瑶芸有母亲护着、有父亲管教,而她有的只有郑恒庸和曲氏处心积虑的虚情假意。
舜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稍纵即逝。
郑恒庸顶着瑶芸委屈的目光,叹了口气,对长孙雄拱手道:“父亲,是我管教不力,您看……今天这事该如何处理?”
凤冠霞帔毕竟是圣上御赐的,如果想保住瑶芸,还得靠长孙雄去宫里解释。
曲氏推了瑶芸一下,瑶芸赶紧膝行几步,跪到长孙雄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几个头,哑着嗓子颤颤巍巍的恳求,“将军,我就是一时糊涂,一定不会有下一次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长孙雄沉默的看着眼前这出闹剧,他忽然意识到舜音在这个家里一直像一个外人一样。
自从长孙若儿过世,他不想回京城触景伤情,所以很少回来,他每次回府,家里都其乐融融,郑恒庸和曲氏都表现的对舜音很好,除了不懂事的延庭总对舜音充满恶意之外,就连瑶芸都对舜音嘘寒问暖,极尽姐妹之情。
他一直以为舜音在家里备受宠爱,可这一刻他忽然在想,延庭以前年纪小小,根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为什么会对舜音充满恶意?是谁教他的?
郑恒庸被长孙雄眼神看得发虚,皱了皱眉,又叫了一声:“父亲?”
长孙雄沉下眼眸,没有搭理他,转头看向舜音,“舜娘,东西是你的,你觉得该怎么办?”
郑恒庸连忙说:“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还是由您定夺……”
长孙雄打断他,语气严厉了几分,“舜娘明日都要成婚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郑恒庸声音一滞,察觉到他隐隐有发怒的迹象,不敢再多说。
舜音低头看向瑶芸,瑶芸脸上的妆花了,哭的双眼红肿,着实是狼狈。
瑶芸对上舜音的目光,又恨了起来,咬紧牙关道:“如果我有罪,整个长孙家没有保护好陛下赏赐的东西也同样有罪!你们谁都跑不了!”
瑶芸向来柔弱,装的乖巧懂事,长孙雄没想到她竟然有这么歹毒的一面,暗自心惊,不由重新审视起曲氏和瑶芸来。
舜音勾唇微笑,如果不是怕连累到长孙家,她也不会提前换了柜子里的凤冠霞帔。
不过既然还没有人发现这件事,她倒是不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必须好好折腾他们。
曲氏连忙掐了瑶芸一把,他们想要的是荣华富贵,而不是鱼死网破,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激怒长孙雄和舜音,只能忍耐。
郑恒庸出声帮忙,“舜娘,瑶娘就是一时糊涂,你们姐妹情深,你别跟她计较,咱们还是赶紧一块想想解决办法……”
舜音在椅子上坐下,居高临下的看着瑶芸,“既然犯错了,就要有认错的态度,先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
瑶芸脸色阴沉,“你就不怕你受不起?”
舜音轻哂,目光沉沉:“放心,受你三拜我还是受得起的。”
瑶芸莫名觉得舜音的神色很复杂,就好像她真的欠她很多一样。
“……拜!现在就拜!”曲氏按着瑶芸的背,急道:“瑶娘快好好跟你妹妹赔罪,你们姐妹一场,你妹妹不会见死不救的。”
瑶芸被曲氏按着,不情不愿地对着舜音磕了三个响头。
舜音想起前世种种,既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欣慰,只觉得还不够,他们受到的惩罚还远远不够。
“舜娘,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曲氏讨好地对舜音笑了笑。
“光跪我没用,去祠堂里跪上一夜,待明日午时再起来,好好向长孙家的列祖列宗谢罪。”舜音声音低沉,含着莫测的情绪。
按照大邺的习俗,婚礼都是在晚上举行,他们午时出来,正好来得及参加舜音的婚宴。
舜音抬头看向郑恒庸和曲氏,眼眸冰冷,“都说养不教父之过,你们也一同去跪着吧。”
上一世他们一家人帮着萧从恕坑害长孙家,害了长孙府上上下下八十六条人命,让他们去祠堂里跪一夜,已经是仁慈,本该让他们负荆请罪的。
郑恒庸脸色难看起来,哪里有女儿让父亲跪祠堂的,这传出去成何体统!
他求助的看向长孙雄,“父亲,您看……”
长孙雄神色疲惫,摆了摆手,“夜深了,我累了,就这么定了吧。”
他转头看向舜音,声音放软了一点,“喜服的事可用我进宫向陛下请罪?还得快点置办新喜服,你可能要受些委屈,这新裁制的喜服必然赶不上陛下赏赐的喜服……”
舜音安抚,“外公,您别担心,您只管好好休息,一切都由我来解决。”
真正御赐的凤冠霞帔还好好的放在她床下,明天拿出来即可。
长孙雄点点头,脚步沉沉,心情复杂的离开了。
夜深人静,庭院空旷寂静,祠堂里却一片灯火通明。
郑恒庸、曲氏和瑶芸依次跪在牌位前,管家在旁边笑眯眯的守着,脸上虽然挂着笑,态度却严厉,谁敢乱动,他立刻开口提醒,如果谁敢不听话,他手里的小鞭子立刻就动起来,直接家法伺候。
郑恒庸脸色沉黑,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份气了,自从娶了长孙若儿,就再没有人敢对他不敬,现在跪在这里,让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回忆。
这些年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早就忘了这些卑微的回忆,他从来不愿意回忆起辛酸的过往,只想当做不曾发生过一般。
其实在遇到长孙若儿之前,他因囊中羞涩,曾经处处碰壁,受人排挤,就连客栈里的小二都能对他出言不逊。
柔和的烛光下,他不自觉想起了长孙若儿的好。
长孙若儿偷偷给他银子资助他,知道他在小二那里受了气后,不动声色的帮他换了一家更好的客栈,知道他喜欢看书,还送了很多书给他,她总是温柔又细心的待他好,从不邀功,甚至不会让他知道。
当时他手里没有银子,长孙若儿过生辰的时候,连件像样的礼物都送不出,只能亲手打磨了一枚铜币,拴上红绳送给长孙若儿。
他当时窘得满脸通红,怕长孙若儿嫌弃,也怕长孙若儿出言讥讽他。
可长孙若儿却很喜欢,一直把那枚铜币放在她腰间的香囊里,告诉他心意价值千金,她很喜欢这件礼物。
郑恒庸看了一眼旁边每年生辰都要跟他索要贵重礼物的曲氏,不自觉叹息了一声。
往事不可追,要怪只能怪天妒红颜,佳人已经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