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华生面露喜色,维西大大松了口气,仍有些不安。
李朝政静静望着黄裳,平和目光之中,锐芒隐隐,似要直直看到他灵魂深处,俯身打开脚边的黑色小皮箱,递过来一沓信封,淡淡道:“唯此而已。”
黄裳接过,褐色的封皮上写着一行端正秀丽的小楷:兄顾北亲启,妹顾西于乙巳年十月。
是家书,一共十二封。
黄裳拆开第一封,一张纸滑落下来,吸引了四人的目光。
华生一眼认出,那是皇家英格兰银行的现金本票,面额是七十镑,不禁暗暗动容。
这时节,一个英国中产阶级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过百余镑。
黄裳捡起本票,打开信读下去,从未谋面的妹妹顾西,在信里像姐姐似的,温声细语嘱托着,叮咛着,偶或提一句生活里的趣闻,整封信都带着亲人的温暖之意。
从去年十一月到今年九月,一月一封,每封信里都夹带着一张现金本票,从七十镑到一百镑不等。
顾西的十一封家书,先前几封还好,温暖不迫,到得后来,字里行间却带着愈来愈重的焦虑,多半是见这边久无回音,担心之极。
这温暖,这焦虑都像是火焰,狠狠灼烧着黄裳的心,默默看完,费了好大工夫,收拾思绪,看向最后一封。
这却不是顾西所写了,而是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弟顾北亲启,兄顾维钧。
兄顾维钧?
哪个顾维钧?
难道是巴黎和会上拒绝签字那个?
黄裳心绪震动,怀着一丝奇异的情绪,打开信封。
见字如晤:忽闻弟远赴欧罗巴英伦之国留学骑士之道,兄震惊之极,愧然之至,然子不言父母之过,予亦无可奈何,惟日夜揪心之侧,盼弟振先祖之余烈,奋兄妹之祈愿,摧荆斩棘,拨开云天,学成归国……
国家积弱,民复卑贱,虽有明君在位,贤臣在朝,奈何日短,去病未久,兼有奸佞潜伏于内,虎狼环伺于外,割国吮民,其害重,其毒剧,然千万人,吾往矣。
大丈夫生于世,合当治国平天下,方不负平生之志。大人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吾学法于美利坚国,向遭鄙夷,常以此自勉,愿弟亦如是。
你我兄弟,学成归国,纵横决荡,上报君恩,下抚百姓,内除奸佞,外退虎狼,还乾坤朗朗,使民富国强,幸垂一世之名,岂不快哉!
丙午年三月七日,顾少川于美利坚哥伦比亚大学
读完信,黄裳确定无疑,此顾维钧便是彼顾维钧,民国第一外交家,也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卓越的外交家之一,名垂史册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竟然成了自己的堂兄,黄裳一时不免生出颠倒迷离之感。
将家书一一收好,黄裳已经明白了李大公使的意图。
这里有力量和真理,你的根,你的家,却在那里。
若是原来的顾北,铁定是心怀激荡,不能自已,脱口而出:“我要回去!”
也罢,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吧!
迎上三人或灼灼,或关怀的目光,黄裳看向维西,眼神含着深深歉意:对不起,我欠顾北一些东西。
维西咬着嘴唇,一颗心儿渐渐沉下去。
“我从家里来,自然回家去。”
李朝政欣然,华生愕然。
维西眼眶泛红,深深吸气,站起身,盯着黄裳,一语不发,忽然抬腿踹来。
黄裳不闪不避,准备硬吃一脚。
“不可!”
“你敢!”
李朝政轻喝一声,骈指如剑击,一缕纯青气芒破空袭向维西,华生反应极快,将手一挥,一面银色大盾平空而生,阻住去路。
啵!
青芒击破银盾,刺向维西纤腰。
“小心!”黄裳大喝,右臂疾挥,间不容发之间,整株生命树幻凝而成的墨绿圆盾格在青芒之前。
噗!
纯青气芒入盾半分,蓦然散去。
蛮靴临胸。
维西出足,李朝政化气一击,华生立盾挡,黄裳挥盾格,这些变故发生在瞬间之间,一切都是快之又快,纯青气芒散去之时,维西的脚将将踢到黄裳胸前,三人的喝声余音尚在屋中回响。
左足印在黄裳胸膛上。
暴烈如山洪的劲力忽然退去。
维西瞪着两只红红的眼睛:“为什么不闪?”
黄裳直视着她,苦笑道:“挨这一脚,我会好受些。”
维西强忍着的泪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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