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主意了呢?”公仪凝笑道,“你之前不是还对苏五娘死心塌地的?”公仪凝这话说得不但直接,若是心思敏感之人听了只怕还要不舒服。
可沉鱼却依然不为所动,似乎并没什么感觉。
她很快便答道:“之前是我痴心妄想,泥足深陷。”
这话听在公仪凝和洛长熙的耳中,绝对不止面上的这点意思。公仪凝忍不住朝洛长熙眨了眨眼睛,洛长熙蹙眉横了她一眼,她只好收敛了笑意,接着问:“也不是我不敢收你,不过若是你是在我染香楼里做长久的打算,有些话还是得先说个清楚明白,不然将来若是有什么说不清楚的事,我也不好分辨。”
“那是自然。”
沉鱼说了这一句,又是许久没有说话。
公仪凝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洛长熙却先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她说:“你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严重的头风之症?”
公仪凝有点不爽,没想到这洛长熙还挺会关心人的。可到底是真喜欢关心人,还是因为沉鱼是个美人才这么关心?公仪凝心中忿忿,再次腹诽着“生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其实她从前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几分自信的。可如今,先出现一个绝世美人沉鱼,又看了洛长熙的红妆之美,她还真就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了。
然而沉鱼却也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殿下果然慧眼如炬。”
这是在打什么哑谜?公仪凝完全听不懂。
好在沉鱼很快便开始解释了。
“见过我的人,都说我容色绝世,又说我技艺高超,无人可比。可其实……”沉鱼面上有几分苦涩之意,“却无人知道,为了这些,我这十年来所吃的苦头。”
公仪凝有点回过味来了。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沉鱼之时的那种怪异感觉。一切都是刚刚好,并不似浑然天成,反而像是刻意为之。
“你的意思是……”
“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极致之美。”沉鱼淡道,“自十年前开始,我身边便有四个教引嬷嬷跟着,吃什么喝什么都依着养容养颜,说什么做什么都用规尺比着来,每日里除了弹琴还是弹琴。我这十年来的日子,每一天都循规蹈矩,便是多喝一口水都不行。”
“患有头风之症的,多是忧心伤神之故。”洛长熙道。
“不错,这样的日子过下来,我每日每夜都在担心忧虑,生怕行差踏错,食不知味,睡不安寝。”沉鱼又道,“唯一所得,便是在一块烂泥上养出了一朵最艳的花儿。”
公仪凝终于明白了。
原来绝世美人真有“人为”一说。
这世上的事大多如此,若是心意坚定,便成了一大半,再坚持着日复一日地熬下去,还有什么养不成的?
可这么看来,沉鱼倒真是个可怜之人。
“现在说起来不觉得什么,可你们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头?”沉鱼神色淡然,说出的话却令人惊骇,“我从前的眼睛生得不好,教引嬷嬷便给我用竹片儿夹眼皮,夹了数月。后来,又嫌我小腿粗壮,不知从哪里想的主意,找了厉害人来,挑断了我几根腿筋……”
公仪凝听得浑身冷汗,直问:“这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都……都是谁想的……真……真有用?”
沉鱼嫣嫣一笑:“你现在看我,觉得有没有用?”
“有倒是有用,就是……”
就是太苦了。
沉鱼竟然苦了十年,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全是为了她。肯为她死倒不算什么了,真正难的是,我竟肯为她这样痛苦地活着,而且明知道这痛苦永无止境,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沉鱼苦笑道,“不过,这十年下来,我早就习惯了,麻木了,也早就不将自己当成一个有感觉有情绪的人了。”
“既然已苦了十年,也做好了苦一辈子的准备,你又为何突然放弃了,转而来投奔我?”公仪凝不得不疑心起来,“苏五娘如何想我不知道,可我却是早就猜到你的心思的。十年前,也许你对她还是感激之情,可现在,你明明对她……有了别的心思。”
“你说得不错。我对她的确有意。”沉鱼竟然十分直白地承认了,“因这十年来,我每一日都如活死人一般,只有在见到她时,我才真正觉得自己还活着,心还是会跳的。”
洛长熙听到此处,终于有所感觉。
之前听沉鱼描述她如何成为绝世美人时,洛长熙虽然讶异,却也并没有太多感觉。大概因为她自小便在外习武,吃的苦头也不少,更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成为美人也罢,成为高手亦是同一个道理。
可当她听见沉鱼如此直言不讳,承认其对苏五娘的情意,洛长熙却真正被触动了。
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听见有女子说,她喜欢另一个女子。
愿意自苦多年,是因为她,如今离开,只怕也是这个缘故。
沉鱼果然接着道:“其实你们大概也猜着了。苏五娘的背后有一股极大的势力在控制着她,逼着她在花月四院里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我也是这其中的一枚棋子,目标便是凌相。我原本觉得,若是为了她,连那些苦都吃了,此刻别说是去勾引一个男人,就是让我立刻为她死了我都甘愿。可是……”
沉鱼一气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了一口气,仿佛终于将埋藏在心底郁结舒散了一般。
“我后来又觉得,原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