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四七九年正月初九,大梁发表檄文昭告天下,声称愿举族臣与楚国,尊楚皇万俟宸为帝,自愿废黜大梁皇家位号,此檄文一出,楚国至尊之位初定,四海宇内,唯有大燕还秉持诸侯王权。
虽然有檄文颁发,大梁也下令所有城池大开城门迎楚军入梁,然而梁皇又手书一封送往楚营,声称梁都之内贵族子弟众多,大梁虽然称降,却要保留赵氏一族性命,未免楚国迫害大梁皇室贵族,签订国书之日只准楚皇亲自带领一千甲士入城,其余楚国大军则要驻留在距离梁都最近的琨城,待国书既定,大梁皇族离去之后楚军方可继续入城,如若大楚皇帝无诚意,有一分不轨之心大梁则不降,而大楚凰王此刻正在大梁皇宫之内,待楚皇亲自到了梁都便得一见。
由此,夏侯云曦的下落彻底的清楚明白,然而这样的环境之下大梁即便已经称降却还有变数无数,夏侯云曦还是以人质的身份被困在大梁宫之内,而梁皇提出的这条件则更是带着几分危险的可能性。
前来楚营送信的乃是大梁的左丞相梅景行,其人一身鎏金华服,年过半百,满头银发,一张脸上的褶子比那云宋的山沟沟还要多,面对着夏侯非白,其人满面笑意的侃侃而谈,“我皇自知楚皇心胸博大,然而这毕竟是邦国大事,我皇为了大梁百姓负责也需得小心谨慎,并且,我皇既然有心称降楚国便不能再为难我皇,包括我大梁皇后及其他皇室子弟文臣武将,虽不求荣华富贵,为了宗族的血脉传承这身家性命也是丢不得,还望楚皇见谅。”
大周朝这几百年来不乏国与国的战乱烽火,但凡是国与国之间的吞并,皇家血脉向来是最为敏感的一点,得胜者为了防止敌国复辟,对于皇室血脉向来不曾手下留情,这老头儿所言倒也是在情在理。
此人微微一顿,下一刻便笑得眯起了眼,“老臣年迈,却是受命与楚皇一道行走,大梁虽然不及楚地广博,楚皇却也是第一次来,老臣不才,只当是为楚皇带路吧。”
在场诸人面色微变,这哪里是带路,分明是监视才对,梅景行一脸的从容,几乎没有亡国之臣的自觉,他衣袂飘然的站在堂中,眸光直直的落在主位之上,微微沉吟一瞬又道,“不知楚皇在何处,不管如何,还请诸位大人转告我皇之意,在楚皇有所决定之前,小老儿就先厚着脸皮住在这楚营之内了。”
万俟玉的面色最是难看,看了看宋涯、秦允和宋柯等人,几乎没有一个人有好脸色的,唯有夏侯非白,面上始终带着从容又淡薄的笑意,一双眸子里好似浮着一层让人看不清神色的雾霭,他笑了笑,眸光落在金志武的身上,“梅丞相一路也辛苦了,无论如何也该好好休息之后才好上路,金将军,麻烦你——”
话音落下金志武就站了出来,抬手一请。
梅景行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眸子眯成细细的两道缝儿,扫了众人一圈双手一拱随着金志武走了出去。
“真他娘的晦气!”
二人刚走出中军大帐颜回便忍不住的吼了一声,其他人的面色也都是骤然一沉,颜回看了看主位上的夏侯非白,一双眸子里满是愤懑,“是大梁投降还是我们投降,赵晟竟然还敢提这样多的条件,好像我们打不过去一样,再在这里磨磨唧唧,我们还不如举起大刀一路砍过去算了!”
颜回冲动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夏侯非白笑看了颜回一眼,颜回到底没有再说,他的性子很难轻易服人,可是对着夏侯非白他却是不敢放肆的,他不甘心的叹一声,眸光看向大家只等其他人来个说法。
虽然颜回的怒气大家能理解,可到底还是太武断了点,秦允当先翻了个白眼,“说的好听,一路砍过去,这还有四座城呢,大梁再弱那城门也不是豆腐做的,再说,凰王还在梁都呢,你一路杀过去,凰王怎么办?”
说到此颜回才气弱下去,他又转头看向主位的夏侯非白,“那军师说说看如何是好,非得让皇上亲自带兵,那大梁老儿不知道用的什么心,竟然还要一路跟着皇上,这岂不是监视?大梁有什么资格监视我们,还限制皇上带兵进城的人数,一千甲士有什么用,要是那赵晟心有不轨,皇上到时候被困在城里岂不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颜回虽然冲动,但是到底是久经沙场粗中有细,这么一句话倒是说到了大家的心头上,宋柯微微沉吟一瞬,也跟着道,“颜回此话不错,这或许就是大梁设下的一个局,皇上照做的话危险重重,如果不照做的话大梁不称降,凰王在他们手上,我们继续打下去也会折损良多,只怕又给了大燕机会。”
夏侯非白眉心紧蹙,这局面真是两难,他一时间也是难以决断,更不要说万俟宸现在根本不在营中,那梅家老儿不看到他亲自领兵只怕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夏侯非白正兀自沉思,大帐之外却是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好似有感应似地,夏侯非白猛的抬起了头,只见那沉重的帐帘被人猛然一掀,顿时便出现了一抹玄黑的身影,帐内众人俱是面色大变,随即连连起身!
“拜见皇上!”
所有人都在顷刻之间跪地行礼,俱是面色惊喜的看着万俟宸的归来,万俟宸挥挥手让大家起身,随即走向主位,直直看向夏侯非白,“信上怎么说?”
万俟宸一身的风尘,看样子是赶了急路的,想到昨日送信之时他还在千里之外,此刻便回到了这里,只怕是不分日夜的走,他看到了万俟宸眼底的着急,当即便道,“信上说让你带着一千人进城,其他人都要驻扎在琨城,还有个丞相会跟着你。”
万俟宸的眸光陡然一暗,就在这片刻之间他便将前后关节想了个明白,夏侯非白正要问一句他有什么打算,万俟宸却已经眸光大定的看向了他,“大梁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现在集齐兵马,明日一早去梁都!”
“皇上!”
几乎所有人都惊呼出声,没有任何部署,不做任何安排,就这么调集兵马了,那他们是跟着还是不跟着呢?
万俟宸转过身来,面对着众人希翼的眼神径自开口,“你们也随军。”
众人面色一喜,万俟宸却又到,“然后留在琨城。”
一瞬间所有人的面色都暗了下来,万俟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着万俟宸,还是叫了习以为常的称呼,“三哥,梁国实在太过拿大才提出这些条件,我们大可以和那丞相讲一讲,不用急在这一时啊,一千人实在是太少了,若是生出什么变故来我们远在琨城根本难以施以援手——”
众人都露出赞同的目光,万俟宸却是不动声色的坚持了自己的意思,“此事已定不必再说,赵晟现在已经开始集散皇家子弟,这称降大抵是没有疑虑的,此刻再提些增加兵马的条件倒显得我们没有诚意,就如此吧。”
万俟宸语气坚定,自然是已经不容置疑,帐内诸人不好再说,心头却是沉暗一片,不多时众将俱是退去,帐内便只剩下了夏侯非白和万俟宸二人。
夏侯非白看向万俟宸,“看来你早有消息了?”
万俟宸眉间有两分疲累,眸色幽深,“肖扬寻到她了。”
夏侯非白眸色一定,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看来是无碍了,有肖扬在她身边你也不必担心。”
万俟宸却摇了摇头,语气沉到了底,“她只怕不太好。”
夏侯非白眸色一沉,“如何?”
万俟宸看向夏侯非白,一时之间说不出那样的感觉,肖扬信中只言片语,不过说她暂时安好,因为要力劝赵晟所以没有强行出宫,又交代了她让自己不要答应大梁任何威胁性质的要求,再没有其他什么,看起来十分寻常的信,可万俟宸心中的不安日益加重,那样的不安并不仅仅因为她身在敌营为质,冥冥之中似乎还有他不知道的危险因素存在在她身上,他本想着大可以带兵夜探大梁宫直接劫人,可就是因为那一点点他无法掌控的因素,他竟有些果决不起来,所幸,他选择相信大梁,若能用最完全最万无一失的法子,刀山火海,他自是舍我其谁!
“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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