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做梦也想不到宋青书居然会这么回答,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隔了许久,她忽然醒过神来,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卑鄙无耻!无行小人!”
宋青书听她大骂也不恼火,又是一声长叹,似解释给赵敏听又似说与自己,只轻声道:“赵姑娘误会了,我与周姑娘,并无婚约,更无私情!”
赵敏见宋青书郁郁不乐怅然若失的模样,怎会信他,当即冷笑着吩咐道:“将周姑娘带出来!”
宋青书原以为周芷若必定仍在高塔牢房之内,哪知那些元兵竟是从偏殿内将周芷若带了过来。原来赵敏早令人将周芷若带至此处,想必方才他与赵敏之间的对话,周姑娘也已听地清楚明白。
周芷若见赵敏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心中顿起一股无名怒火,面上更是阵阵发烫。她深深地望了宋青书一眼又缓缓移开,冷静地向赵敏重复了一边宋青书方才的话。“赵姑娘误会了,我与宋少侠,并无婚约,更无私情!”
方才宋青书坦陈与周芷若清清白白,赵敏便是恼怒万分大骂宋青书“无耻”。可同样的话由周芷若说来,赵敏竟毫不动怒,只道:“我不管你与宋青书究竟是何关系,总之今晚你们二人总要有一人出来应战!既然宋少侠不愿动手,那便只有先劳动周姑娘了!”
周芷若闻言,神色倏忽数变,片刻后,忽然双颊晕红,只强忍住羞色故作平静地言道:“赵姑娘可是忘了今日韦蝠王之言?”
周芷若此时声如蚊吶满面绯红,可神色间的缠绵与骄傲又哪里瞒得过宋青书的双眼?不等赵敏有所反应,宋青书已然醒悟回来:韦一笑既已现身,张无忌哪有不来的道理?想必是张无忌当着赵敏的面与周芷若亲密,赵敏心中不忿,这才找了他来泄愤。如此说来,那么上一世呢?这同样的情形,莫非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上一世时他硬充好汉,舍命维护周芷若应下比武,是以一直未曾见到周芷若现身。可是,芷若到底在不在?宋青书不敢多想下去,后背却是一阵发寒。
赵敏心高气傲,哪里能一再受其要挟。她生在王府,见惯了父亲的妻妾争宠,深知天下男儿皆爱美色见异思迁,只冷笑一声,言道:“牙尖嘴利!你若输了,我不但要划花你的脸还要割了你的舌头!等过上七八年,你又老又丑,你说你的无忌哥哥还会看你一眼吗?”
周芷若面上的惊骇一闪而过,不知为何,竟又忍不住望了宋青书一眼。
宋青书触到周芷若这一眼中凄楚惊慌,心中便是一痛,急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这情形,与上一世何其相似。那时,他刚刚获知张无忌在濠州悔婚而去的消息,悄悄潜入峨嵋派看望周芷若。哪知那时周芷若的武功已是一日千里,很快便发现了他的行藏。他既被发现,便不能再暗中跟着周芷若看着周芷若。他又自知已是身败名裂再配不上她,见她平安无事便要黯然离去。不料,周芷若竟在此时忽然捉住了他的手掌,在他身后凄声道:“别走!”
那时的宋青书早不是那个初出江湖纯情少年,被逐出师门之后,他在青楼赌坊等下九流之地混地很不像样子,花眠柳宿的事早不知做过凡几。然而说来可笑,仅仅只是被周芷若轻轻一拉,他便面红耳赤动弹不得。耳边只听得周芷若如蛊惑般低声言道:“替我杀了张无忌,我便嫁予你为妻!”
得闻心上人许诺终生,这一句本该是情意绵绵。可不知为何,宋青书听在耳中狂喜之余更多的却是深觉鬼气森森。他心中忐忑难安,便回头望了周芷若一眼。便是那一眼,自此万劫不复。
此刻眼见赵敏咄咄逼人,周芷若又是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过去与现在不断相叠,宋青书的身上竟逼出了层层冷汗。仿佛过了许久,又好似仅是一瞬,他终是开口喝道:“慢着!”
赵敏神色诧异地转身望去,实不明白方才大好机会英雄救美,宋青书不肯配合。为何如今明知周芷若心中所向原是张无忌,他反而要出手?却是周芷若,迫不及待地松了口气,感激地望了宋青书一眼。
宋青书自嘲而笑,也不看周芷若,只整束衣冠,向赵敏躬身一礼道:“见面许久,还未谢过邵敏郡主当年赠药之恩!”
赵敏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隔了一会,她忽然眯起眼,沉声道:“黑玉断续膏?”
宋青书的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轻声道:“正是黑玉断续膏。”
赵敏面色一红,似想起什么难堪的往事,又羞又怒,咬牙切齿地道:“张!无!忌!”
宋青书等的就是这一句,心下一松,轻笑着道:“我与无忌师弟手足情深,他原是什么都会告诉我这师兄的!”
“他说什么?”赵敏恨声道。
宋青书神色莫测地微微一笑,避而不答,反而吟诵起他曾在高塔书房内见到的诗句。“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眼见赵敏神色懵懂,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赵姑娘,咱们汉人规矩,这定情之物是绝不能给外人看的,还是尽快收起来罢!”
赵敏此时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情窦初开,虽对张无忌暗生情愫,可自己也是懵懵懂懂,如今听宋青书这般肆无忌惮地揭破,一张俏脸立时涨地血红,又羞又急,几乎想立即出手杀了宋青书,可不知为何心中偏又有几分甜蜜,想再听他多提几句张无忌。
宋青书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自然极为贴心,又道:“当年张师弟送药回武当,也曾言道汝阳王虽与咱们汉人为敌,可其女邵敏郡主却是深明大义极为心善,若非有她相助,也拿不回这黑玉断续膏。”
赵敏想起当年“张无忌”劫持她换药时的种种可恶言行便是一阵恼火,想开口呵斥张无忌胡说八道,偏偏面上一阵发热发烫,竟是羞窘不已。隔了半晌,方低声问道:“他……他真是这么说?”
宋青书微微一笑,续道:“我那张师弟……”他原想说“为人温良淳厚,自然不会口出虚言。”,可想起那日在光明顶上的诸多变数,以及与他的一场对决,心中疑虑忽起,便转口道,“心智最是坚定不过。那日在高塔书房内见到那副有赵姑娘与我张师弟手迹的字画,赵姑娘的身份,我还能不明白吗?”
赵敏粉面微染艳如桃花,神态腼腆扭捏,哪里还有那呼叱群豪的大首领的风范?
“日后赵姑娘与我师弟定下鸳盟,便该称我一声‘师兄’,我武当派便是你的师门。这位周姑娘,自幼与我师弟相识,汉水舟上,还曾与他有一饭之恩。”宋青书话音方落,周芷若便神色怪异地看了宋青书一眼。这一世的张无忌原是成年人的灵魂,自然不会让一个十岁的小女童给他喂饭,是以宋青书提起这“一饭之恩”周芷若却是全然不明。宋青书并不在意周芷若的异状,只道,“是以,无论对我武当派还是对这位周姑娘,赵姑娘还是客气些为好!”
有宋青书这番话,赵敏心中立时安定下来,再看那个花容月貌偏又对张无忌有恩的周芷若也顺眼了几分。只是再转念一想,她的这点女儿家的心思被宋青书这般揭破,甚至还以她的长辈自居,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又羞又恨偏又投鼠忌器竟是拿宋青书无可奈何,只气地浑身发抖,片刻后厉声尖叫:“无耻!下流!”竟是不及令人将他们带下,自己掩面跑了。
事情这般收场,原是众人始料未及。只是此时赵敏都给羞跑了,玄冥二老也只得令人将宋青书与周芷若送回牢房。
两人刚出走大殿,周芷若竟忽然扬手向宋青书面上挥去,口中同样叫道:“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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